“仙纹…啊啊！仙纹！又是仙纹！操他妈的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神丹呢？我神丹哪去了？！”

    寻梅父莫名其妙暴怒起来，胡乱挥着手摸进土屋中，许久才传来了几声吞咽丹药的咕嘟声。

    寻梅此时才慢慢从地上爬起，低头向无毛狗道歉道：

    “对不起，他自从瞎眼后就一直喜怒无常。你应该懂的吧？我妈和我姐每天的续命费用非常昂贵，他又刚好失去双眼丢了工作，压力太大就疯了，别责怪他。”

    “你给俺道歉做什么？抬起头来。”

    无毛狗伸手将寻梅的猫头扶起，盯着她的竖瞳猫眼认真道：

    “喂，寻梅，先别管俺是不是曼大夫弄过来安慰你的，你就和俺好好说说，到底是不是打算去死了？”

    寻梅被无毛狗看的浑身不自在，稍显尴尬道：

    “.…..手先拿开…”

    她拨开无毛狗的手，再度低下头沉默了半晌，这才终于发出细弱蚊咬的声音继续说道：

    “是啊…今晚帮我妈解脱后就可以去死了…”

    ……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也是坐一趟剑木车。

    暂且可以先腾云驾雾一会儿。

    到了东人间，下车走上一段路，又回到了曼大夫的小破屋前。

    此时依旧是黑夜，距黎明还有很长的时间。

    曼大夫玩乐一夜，心满意足回到了屋子里。正当她准备稍微休息一下时，却被门外的无毛狗敲门吵醒。

    她开门后，见无毛狗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便不耐烦道：

    “怎么？买完仙纹了？能不能赶紧滚啊，低修为的修士也是要睡觉的懂不懂。”

    “不，俺没买成。”无毛狗却摇摇头。

    “怎么，你这是看不上她家的仙纹？”曼大夫闻言皱起眉毛。她没想到无毛狗竟会这样回答，有些生气，“那你不能买点人情缓解一下她的困境？”

    “不是俺看不上，是她刚弄来的仙纹都被根尖畜生抢走了。而且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也一并被抢，已经什么都没了。”

    “啊？！被抢了？”曼大夫大吃一惊，旋即急道：“她没事吧？不不，我不是问这个，是说…她现在还活着吗？你见到她没？”

    “俺见到她了，她当然还活着啊。”

    “她还活着？！”曼大夫又吃了一惊，焦急转为欣喜道，“她活着做什么？她视作心肝的姐姐不是死了吗？”

    “是啊，她本来打算今晚和她妈一块走的。”

    “对对，就是说啊，是该这样才对呀。等等，什么叫本来打算？”

    “俺说服她了。”

    “啊？！你真说服她了？”曼大夫闻言瞪圆双眼惊叫了一声。

    “不是你让俺去开导她的吗？！”

    “那个啊…我说着玩玩呢！”

    “你看不起俺是吧！俺怎么说服不了别人了？”这回换做无毛狗急了，他还以为是曼大夫在消遣自己。

    “不，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这换谁来都没用啊，她除了死了还能干嘛？”曼大夫摊摊手笑着道，“她姐......不，人哪里是三言两语几句大话就可以改变的，那种东西也就小孩子梦里做做得了。”

    “但俺就是说服她了啊。”

    “你怎么开导她的？快说来听听！我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话语能够让她重获活下去的希望。”

    “俺就把俺攒了几年拿来买上五品灵兽肢体的钱全拿去给她妈治病，然后她就哭了。”

    曼大夫听完这句话，脸上的玩笑之色竟慢慢垮了下来，想说什么也不知为何说不出。

    她不得不沉默一会儿，半天才终于挤了一点可悲的声音出来：

    “真有你的啊…无毛狗。”

    “你不信吗！？”无毛狗还以为曼大夫在嘲笑自己，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不不，我怎么可能不信。”

    金钱的力量，比什么都能破开绝境。虽总为上品人不齿，但和下水道里的人倒也绝配。

    曼大夫顿了顿，继续问道：

    “然后呢？她哭完怎么说？”

    “没哭完，她一直在哭没停过。就一边哭一边说：‘那你养我们？但…但我虽身为女人，可没有音容值偿还给你，你怎么看的上我这种人？’”

    “……你又怎么说？”

    无毛狗双手叉腰模拟当时的景象，脖子一横就硬气道：

    “俺说：‘嘿哟喂，有什么大不了的？俺还就养你们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俺就回来了。”

    “那他们呢？”

    “他们？他们明天搬到俺窝里来，然后去治病。”

    “全搬去？可你那小破家待得了这么多人吗？你不还有一个妹妹在家里吗？”

    “嗯？待不下吗？”

    “原来你没考虑过这问题吗？？！”

    “俺不知道啊，还有这种问题吗？”

    “你啊…”

    看着无毛狗呆滞的神情，曼大夫有些头疼。她扶住额头思考了片刻，却忽然惊醒，连忙摆摆手驱逐道：

    “算了算了，你能不能赶紧滚啊。真的是…反正又不关我的事，我还帮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说着，她便关上了房门睡觉去了，留得无毛狗一个人在外面头疼。

    真搞不懂这女人在想些什么。

    ……

    “夜晚还长…这之后做啥子呢…”

    无毛狗一个人走在路上，边走边想：

    “今一天可累死老子了，要不去找那两妞儿玩玩吧，犒劳一下俺自己，不晓得她们有没有空。”

    想着，他便朝青妹和白姐所在的街道走去。

    道路上，自己来时洒下的鲜血已经干涸，和黑色的污雪混在一起，不久后就会被新的狱雪覆盖。

    到了花楼前，门前站岗的花女已经不是白姐了。无毛狗是这家花楼的常客，所以里面每个花女都或多或少认识一些。

    花女看见无毛狗后吃惊道：

    “哟，无毛狗？你今天怎么来了？平时不都是周六来找白姐，周日来找青妹吗？还是说有什么事？”

    “没事儿，今天俺心情不好来散下心。白姐和青妹有空吗？”

    “哪里有空啊，她们可是热手货，不预定可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花女便对无毛狗眨了眨眼睛，“要不奴家来陪你玩玩？奴家这个点刚好没人陪哦？”

    “算了算了，俺现在只想找她们…”

    无毛狗婉辞拒绝了花女的邀请，离开了花楼。

    还是去找那家伙喝点酒吧。

    想着，他便在雨花巷中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距离主干道很深的小巷里。

    这里都是些躺在地上打地铺的乞丐，很多人连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没有，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

    “大人，行行好，给颗丹药吧！仙气也行！”

    一位肥头大耳的女子趴在无毛狗脚边，语气凄惨，乞求他施舍。

    但无毛狗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自然没有理会女子。

    他将目光投向小巷深处，那里有一个满头白发的鸟嘴老者畏缩在角落，衣衫褴褛，胡须杂乱无章。

    正是此前替冥八宣扬故事的说书人，被乞丐们称作老浮客。

    说起浮客，其实就是那些没有地方住，四处漂泊的人，或者说是流浪的人。

    一般乞丐都喜欢用浮客自称，也为的是图个好听，勃个脸面。

    无毛狗走到老浮客身前，见他躺在铺子上打盹，便伸出手推醒他道：

    “老头儿，老头儿！别睡了，走，去陪俺喝一点。”

    老浮客被人吵醒，翻个身睡眼朦胧看了看无毛狗道：

    “你今天犯什么病？都这个点了不睡觉跑出来喝酒？”

    “俺睡不着。”

    “又睡不着了？唉…”

    老浮客是无毛狗的旧友，自无毛狗小时候起就经常聊天，两人相识将近十年之久。

    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无毛狗有心事在身，叹了口气后便起身随无毛狗去了。

    两人来到一处摆满了夜摊的街道上，随便寻了一个酒铺就坐了进去。

    “喂！老板！”无毛狗翘起二郎腿，用手指敲桌道，“来两罐白的，再随便上点小菜！动作快点的！”

    老板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无毛狗后顿时吃了一惊。

    无毛狗可是东人间的名人，一身地府的刺青让他横行无阻，鲜有人敢同他作对。

    而且他是出了名的吃饭不给钱。照他的话讲——

    这一整条街都是俺保护的地儿，要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菜，你还敢找俺要钱？

    “那个，客官大人，小的这儿是先给钱的店…”

    “啊？”

    无毛狗一个字便将酒铺老板吓了一身冷汗出来。他连忙摇头道：

    “没有没有，小的怎么敢收大人的钱呢，哈哈…当然以孝敬大人为主…”

    说罢，他就赶忙将为其他客人制作的小菜送到无毛狗桌前，然后拿了两罐品相最好的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那其他桌的客人们看见无毛狗来了后，都连忙起身离开了座位，害怕牵扯到不干净的事情，匆匆逃离酒铺。

    趁着无毛狗检查酒的品质之际，老浮客却在旁边偷偷往老板兜里塞了一串钱币。

    随后给老板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声张。

    老板立刻心领神会，知道这老浮客是个好人，一张苦脸瞬间变为笑脸，屁颠屁颠就回柜台里了。

    待无毛狗抱起酒罐子喝了口酒，老浮客率先开启话题道：

    “说吧，你今天想让我陪你说什么话？”

    “什么话？当然是给俺讲点故事。”

    他自己不识字，看不了书，想听故事时就像这样带着老浮客在酒铺前一坐，一人一罐酒边喝便聊。

    聊到天明后也酩酊大醉了，趴在桌子上睡去。

    “讲故事？怎不和老头我说些心上事？”

    “不了，俺才不需要。”

    说着，无毛狗取出腰间的葫芦，从中倒出了几颗五颜六色的丹药一并吞入肚中。

    说起凡人吃的仙丹，红的叫喜丹，橙的叫蜜丹，黄的叫奋丹，绿的叫迷丹，青的叫醉丹，蓝的叫镇丹，紫的叫舞丹，七彩的叫幻丹，白的叫花丹。

    混一起吃可令凡人成仙，妙不可言。

    吃完后，无毛狗将葫芦递给老浮客。

    “不了，我也不需要。”老浮客推开无毛狗伸过来的葫芦，拒绝吞这些丹药，“今天你想听什么故事？”

    “俺想听听雪狱外面的事儿。”

    见老浮客拒绝，无毛狗便强行将葫芦塞进老浮客怀中：

    “吃点吃点，好东西啊这是。”

    “行吧…”

    老浮客将丹药倒在手中，挑了颗彩色的幻丹吃进肚中继续道：

    “雪狱外面？你不是一直让我不要讲吗？怎么今天想听了？”

    老浮客曾游走于世上各地，直至晚年才下到这雪狱中来，所以见多识广，知道每一处地方，每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

    虽说如此，但无毛狗向来不关心雪狱外面的事情，只让老浮客讲雪狱里发生的事。

    “俺咋晓得，就是想听。喂，老头儿，你不是从雪狱外面来的吗，还什么吹牛说游过整个世界？讲讲外面的事儿呗。”

    “外面的事儿啊，那就讲吧。不过我可不是吹牛啊，就让你开开眼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