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和元旦这样的浪漫节日对刘明宇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周末或者短假期没回老家，他常和几个单身的室友在H市到处晃荡，基本上H市算得上景点、能消磨时间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元旦三天假期他每天都去一个人多的地方转悠一会。到一月份，他现在的这份工作干了有十一个月，今年以来，伴随他多年的因贫穷而产生的焦虑情绪得到的较大的缓和。十二月份的时候，他还了一期八千的助学贷款本金和一千六百多的利息，把十个月的公积金取出来，有七千五。前两年他的工资只够勉强生活，没有存够还助学贷款的钱，公积金取出来后，一月份又是交房租的日子，三个月的房租两千多。他算了一下，手里还能剩几千块钱回家过年，贷款还剩两万四千的本金，到时候还有一千两百多的利息，他在心里盘算着，明年一定要把贷款还完。

    他大概算了下，以现在的工资到明年十二月份存够两万五千多的话，自己除了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外什么都做不了，明宇突然感到一种压抑的悲怆涌上心头。涨工资能涨多少这件事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涨薪范围是六百到两千，他想着不奢求多，能涨个一千就行了，想到这里他紧绷的心绪才缓和下来。经过一番对未来收入的计算，刘明宇有些疲态，掏出烟盒准备抽根烟缓缓心情。烟盒却已经空了，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去街上买烟。

    区政府的办公园区坐落在南北向的大马路和小马路之间，园区的后面是一个小区，园区和小区之间有一条干净的、种着两排漂亮景观树的马路，小区的两侧各有十几间商铺。

    刘明宇出现在园区北门的门口，停下来观望马路上的车流，找到车少的间隙走到马路对面，随后向西走准备到小区西侧的商店里买烟。走到十字路口准备右拐时，他下意识地看向左边注意到对面有两个穿着时髦的女生站在路边，其中一个留着披肩长发呆呆地看着他。另一个扎着丸子头面朝西，个子比披肩长发的女生高半头，刘明宇只看到她的侧脸，感觉她在笑。这个女生跟陆玉美很像，明宇驻足看了这个女生一会，见她没有转过身的意思，就继续往前走了几十米到商店买烟。一月份的第一个工作日明宇看到朋友圈里很多人发打卡今年第一个工作日的动态，他也拍照发了一个朋友圈，陆玉美给他点赞。区政府办公楼里有一个招商用的展厅，里面展示本区的产业、政策、基建、医疗教育资源和头部企业，他还有一个同事，他们两个负责办公楼里的电子设备和这个展厅。展厅的工作内容简单，就是有人参观时提前把设备打开，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参观结束后把展厅里的设备关掉。展厅和明宇的办公室都在一楼，几十米的距离，需要跑来跑去，自从他来这里上班后展厅就由他负责了。那天下午有人参观，明宇一直觉得这个展厅很高大上，就站在远处拍下别人参观时的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定位在园区的位置。他买完烟走出商店门口时想刚才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应该就是陆玉美，于是快步向十字路口走去。那两个女生在谈话，高个子的女生一边说一边开心地笑着，这时她看到刘明宇向她走过来，便马上背过身弯着腰笑了起来。

    明宇一脸严肃地走到两个女生的边上，看到陆玉美侧身对着他，就说，“你是陆玉美吧？”

    “怎么了，刘总？”陆玉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

    “跟你在微信上聊过几次，你是到政务中心办事吗？”明宇想到园区西面的路边有一个区政务服务中心办公楼，想跟她聊几句便说，“刚刚我在路对面看着像你，就过来确认一下。”

    陆玉美的眼睛闪着亮光，看着明宇严肃的表情说，“我到这里帮客户办理税务方面的事，你在这里上班吗？”

    “我在这里驻点，到商店买东西，没想到遇见你了。”

    “驻点做什么？”

    “技术支持，就是修电脑、搞网络，一般大公司都会有这个岗位。”明宇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工作。

    “那你是程序员吗？”

    “相当于半个程序员，工作上写代码的事情比较少。”

    听到这些陆玉美笑嘻嘻地说，“明白了，那你工作挺闲的，还有时间跑出来买东西。”

    刘明宇皱了皱眉头说，“工作不忙，你经常来这里办事吗？”

    “偶尔吧，前几天你在朋友圈发的别人参观的照片是干嘛的？”

    “那是区政府招商用的展厅，外地企业的人或者客商来H市考察会参观一下，介绍本区的产业、政策。”就在明宇讲述的时候，站在陆玉美身后的披肩发女生靠过来双手拽着她的手臂，一脸认真地听着，明宇看他俩饶有兴致的样子就问，“要看看吗？你不忙的话可以看看。”

    “可以看吗？这里应该不让随便进吧？”陆玉美看了一眼园区的办公楼说。

    “我带你们进去保安不会拦。”

    “那就看看。”

    马路牙子上的人行道不够宽，三个人并排走的话有点挤，双车道的这条马路路边停满了车，刘明宇只得走在前面，陆玉美和披肩发女生牵着手走在他身后。穿过园区北门后两个女生开始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有点担心被人发现的样子。明宇把两个女生领到展厅的入口处说，“你俩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机房把设备打开。”

    陆玉美和披肩发女生站在玻璃门前，没一会看到展厅里的灯光亮起，接着是挂在墙上的投影仪照出的蓝光，windows电脑开机的声音响了几遍，投影墙上显示出各自要展示的内容，明宇拿着平板电脑从展厅里面走过来，示意他俩进来，两个女生紧挨着走了进来。

    “这里参观的流程是先看本区的宣传片，然后往前走，”刘明宇往身后指了指说，“再依次介绍产业、政策、基建、人才资源、发展理念，这个宣传片有七分钟，你们要看吗？”

    “那就看吧，反正都来了。”披肩发女生说。

    于是刘明宇操作平板电脑，有一面墙大小的投影画面开始播放宣传片并伴随着庄严洪亮的配音，两个女生一脸认真地看着。大概看了几分钟明宇侧过头看到陆玉美和她的同伴的表情很严肃的样子，有点恍惚。

    宣传片播放完后，两个女生呆站了几秒钟，陆玉美说，“没想到H市有这么多高科技的公司，今年H市在网上比较火，不过都是一些大公司。”

    “而且H市大多数都是销售工作，像我们代账公司就跟销售差不多。”披肩发女生紧接着说。

    “那是产业链中的头部企业，政府的规划是打造产业链，将一个产业的上下游各种公司都弄到H市，这样才能提供就业、带动消费、增加税收，这只是一个区的。”明宇解释说，“就这一个视频，后面的板块跟PPT差不多。”

    来到产业介绍展位的时候，刘明宇说，“这里对应着本区的几大产业，有家电、汽车、环保、服务业、集成电路等。”

    陆玉美也点了点投影墙，看了看后说，“我们代账的财务公司应该属于服务业。”

    随后又查看了发展理念、政策、基建、人才资源等，参观完来到出口时，陆玉美问，“这些东西是你一个人管吗？”

    “我还有一个同事，不过展厅这里都是我负责。”

    “看来你的工作确实不忙，我们还要回公司，该走了。”陆玉美说。

    “我送你们到大门口吧。”

    “不用，我们原路返回就行，你就别出去了，有缘再见。”说完这句话就和同伴转身走了。

    明宇只得说，“那行，再见。”

    两个女生顺着展厅参观的路径走到入口处，接着走出办公楼，消失在园区的北门外。

    陆玉美离开后，明宇在展厅里来回踱步了几分钟，他想这次的偶遇很完美，算是打破了只是微信好友的局面，只是他有些犹豫。下班回到家后，他在微信朋友圈看到陆玉美新发的动态，一张自拍照，照片上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时间是他下班后骑车回去的路上。

    “你下班没？”明宇发消息过去。

    陆玉美马上回复说，“怎么了，刘总？”

    “别这样称呼俺，”加了一个掩面哭泣的表情包，明宇说，“没有财务方面的问题，就是想找你聊聊。”

    “你想聊什么？”

    “聊聊人生，认识一下。”明宇回复道，心想着再不肯聊就没意思了。

    这次陆玉美热情的跟刘明宇聊到半夜，中间从发文字变成发语音，两个人认真的交流了一番，算是正式认识。陆玉美跟明宇同一年大学毕业，她是专科学历、会计专业，刘明宇说自己的本科只是一个三本，跟她比好不到哪里去。接着详细介绍了各自的工作，明宇没有问陆玉美单身的原因，陆玉美则用夸张的语气说，“你长成这个样子没谈过恋爱，谁信啊！”

    “真的，有点难以启齿，以后有机会见面再告诉你。”明宇说。

    “怎么个难以启齿？”

    “家境贫寒，过往悲惨。”明宇思考了一会儿用文字回复。

    “‘好吧，那以后有机会见面再说。’

    ‘要睡了，晚安’”陆玉美说。

    明宇也发了晚安过去，就这样结束了第一次完整的聊天。他的内心有点怅然，虽然他刻意不去想自己的贫穷，只是他的过往经历和现在的处境都跟贫穷脱不了干系，无意中的一句问话就会触碰到。他明白需要直面自己的贫穷，一直以来他都是别无选择，要相信会有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明宇主动找陆玉美聊天，这次没有像昨天那样，她隔很长时间才回复一下，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下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天是周末，明宇想约陆玉美出来见一面，趁此促进关系。

    “周末可有空，约你见一面行不行？”明宇在微信上用文字发出邀请。

    陆玉美没有及时回复，到了晚上也没回复，明宇就想自己是不是莽撞了，显得急于求成的样子，准备等到明天晚上如果不回复就再问一遍。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周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陆玉美才回复说可以，不过她周六要上班，只有周日一天的时间，明宇说那就周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