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换班啦！”...

    一个禁卒伸手推醒在椅子上睡着的禁卒，两个交接了钥匙，交了班的禁卒伸了伸懒腰，拖着脚步离开了昏暗的大牢。

    深夜的牢房不断传来呻吟啜泣和哀告的声音，禁卒提着灯走过黑暗且散发恶臭的走廊，不时出声呵斥两旁牢房里的囚犯，叫他们闭上嘴安分点。

    禁卒走到最后面的牢房，蹲下来拿灯往里照，但里头的囚犯踊坐在牢房的最深处，灯光所能照及的只有一双赤着的脚。

    “喂！”禁卒试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睡了还是昏了啊？”

    “没睡。”牢中传来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

    “三木枷身，还真拿你小子当回事儿呢！”禁卒歪着嘴笑了一下，“过来，我给你开开！”

    “周大哥，不好，我是要犯。”

    “浑小子，你是大盗还是反贼啊？至于吗？过来！”

    禁卒周超不耐烦地说。向来只有反贼大盗和人命案要枷三木，一般犯人只要颈、手、足其中一处枷上就行，更何况他知道这小子也不可能逃。

    “你放心，我没从你家里拿什么好处，算我的一点心意，好歹咱们也认识。”

    周超平时总是趁人之危，哪个犯人家里有钱，就从家属身上索财，把人伺候得好好的，要是不肯出钱，就没事儿找荏儿，让牢里的人不好过。禁卒多是这样的人，在一般良民的眼中和流氓没有两样。就算是快班，也有许多故意罗织人下狱、从中捞油水的家伙，但顾家的人不来这套，衙门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所以周超很明白从这小子身上挤不出什么油水。

    清枫慢慢地挪动身体，从牢房的暗影中移向栅栏，朝周超伸出上了枷的双手。

    “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孝心。虽说是救了顾老爷子，但他一生清誉断在一个不肖徒弟手上，他心里一定比死都难受，倒不如让他死了清静！”周超叹了口气，一边解开清枫的枷锁，一边絮絮地说。

    “我不能让他死。”

    “东西真不是你劫的吧？”

    “真假如何一点也不重要。”

    “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死心眼呢！案子破不了，你们全家逃走不就结了，何必做到这样？”

    “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你办这事儿，老爷子也不会同意啊，只是做到这个地步他阻止不了罢了。”

    清枫默默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这会儿清嘉一定回去把事都向家里说了，老爷子一定很气吧？可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睡会儿吧！明天我办点酒菜来咱哥俩喝一杯，大哥我给你送行。”

    杀人越货，而且还是劫了巡抚大人的东西，三天后一定是死罪，周超和清枫心里都明白，所以说话也没有顾忌了，直接就说要给他送行。周超说完站起身来，提着灯慢慢离开大牢深处这间湿冷的牢房。

    清枫静静躺在黑暗中，舒展疲惫的身躯，他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好好休息了。他心中想着三日后的复审，那时照程序，会在公堂上再次确认口供，然后宣告判决。口供可千万不能出错，清枫仔细回想自己说过的话。但清嘉的话却不断回到他心中，扰乱着他的思绪。

    “我信你。”

    “清枫绝不会干下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可以作证。”

    “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

    清枫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从前的事。是清嘉把他带回顾家的，逮住他的人是老爷子，但真正带他回家的却是清嘉。

    清枫从小没爹没娘，跟着一伙乞丐到处流浪，他们从不在一个地方乞讨太久，因为他们同时也是扒手和小偷。九岁的清枫来到霖县时，已是个手上功夫了得的扒手了。那天他带着小三一起在街上开张，小三年纪比他小，技术也不甚好，但却好死不死地扒了一个带着伙计的老爷。

    小三失了风，他只好出头认打，让小三逃走。虽然只是被打一顿就放了，没有送官，但当天晚上一伙人到一大户人家行窃时，碰上了巡逻的快班，大伙都逃走了，只清枫一人因为早上被痛揍过，脚不麻利没能逃掉，逮住他的就是顾老爷子。

    老爷子看他只是个小孩子，也没送官府，带他回家，好说歹说的让他供出同伙的下处，但他就是死活不说。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不揍你！”老爷子的二儿子顾清行性子急，抡起拳头就要上来揍他，但他刚扯住清枫的衣襟，就看到他身上都是伤，举起的拳头也砸不下去了。

    顾老爷子叹口气摇了摇手，说：“再想别的法子吧。”

    老爷子让清枫在顾家住下养伤，从此以后老爷子真没再问过他，只是指挥着手下人日夜搜捕。顾家人非常同情清枫，老爷子的孙子顾清嘉也很高兴家里有了同龄的孩子，时常来找清枫说话，但清枫总不愿搭理他。

    就这么过了一阵子，清枫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趁着顾老爷子和他儿子都不在，逃离了顾家。清枫找到了他的同伴，但他们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因为城门盘查得紧，这伙人一直找不到机会出城，又因为有顾家班到处搜捕，也不敢在城中作案，大家伙只能夹着尾巴躲在一座破庙里等风声过去。

    任凭清枫指天发誓他没有出卖他们，但没有人相信他，他毕竟在顾家待了好些天，这会儿说什么大家都不信，清枫却执意要跟他们走，毕竟这些同伴是清枫自己认定的“家人”，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他们还能上哪儿去。

    众人围上来把清枫揍了一顿，直到有人用棍子在他头上开了一个口，流了满头的血，小三子哭叫出人命了，大伙才丢下不省人事的清枫，逃得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