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成冰姣知道自己一定要完全、彻底地服从辛氏，才能有好日子过。她眼睁睁地看着伺候自己的丫鬟走马灯似的一个个被换掉，照顾她时间最长的将将一年半。

    成冰姣发现，凡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都在自己身边呆不长。比如自己五岁时候，丫鬟绛环来到身边。成冰姣不喜欢吃辛氏给的饭菜，绛环帮她偷偷吃掉或扔掉，从不报告。不喜欢的衣服样式，绛环就帮她改装成喜欢的样式。在自己屋子里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齐氏罚成冰姣跪在屋子里反省，绛环趁着齐氏离开，让她起来歇会儿。等齐氏的眼线来了，再跪着……但是，不出半年，绛环就被齐氏找茬卖掉了，至今生死不知。

    而这个叫红环的丫鬟伺候了她一年半，几乎就是辛氏的眼睛和手，她的一点事情，对饭菜稍微的不满意，对衣服的不喜欢，对哪个丫鬟的赞美，对哥哥成武的什么评价，哪怕上街因为好奇多看了一眼别人家的狗，下车时候不小心掉了手帕，吃饭掉了半块点心，等等，不出半个时辰，辛氏就会知道，就会问责。

    然后，这个叫红环的丫鬟，年龄大了之后，被许配给了一家商户做正妻，回府时候，衣着华贵，辛氏还赏了她很多首饰和上好的布匹，成为全府丫鬟崇拜、效仿的所在。渐渐地，丫鬟、婆子们中间有了一个不能宣之于口，但是公开的秘密：

    只要对小姐不好，就可以从夫人那里得到好处。

    只要对小姐好，就会下场悲惨。

    但是，在丫鬟婆子的口中是这样的：只要全心全意为了小姐好，帮着夫人管教小姐的，真心帮着小姐成长为大家闺秀的，就会得到老爷夫人的赞赏。要是小姐犯错不报告夫人，还帮着小姐隐瞒，以至于小姐长“歪”了，就会被老爷夫人惩罚。

    这样一来，成冰姣一直到十二岁，身边没有一个贴心人。她开始沉默、淡漠、冷漠，慢慢地心如寒铁。除了自己，再不相信任何人。

    但是，芳姨娘除外。被孙姨娘打了之后，芳姨娘不敢太关心成冰姣，但是，芳姨娘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尽自己的力悄悄为成冰姣做些事情。比如她做了好几副棉垫子，悄悄交给成冰姣，罚跪的时候垫在膝盖下，做的小巧，可以衬在衣裙里面，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成冰姣被罚不吃饭，丫鬟婆子把门锁好自己回屋子去吃喝玩乐，一般这个时候，就等于是辛氏变相给她们放假，丫鬟婆子们都心照不宣地希望成冰姣多多受罚。因此，小报告打的飞快，添油加醋的花样巨多，成冰姣被罚简直是家常便饭，三天两头就来那么一次。

    芳姨娘趁她们都走了，从窗户把吃的给成冰姣递进来，让她充饥。慢慢地，两个人后来定好暗号：如果亥时，成冰姣还亮着灯，就说明被罚没有吃饭。芳姨娘看到就准备吃食过来。来的时候，敲几下窗户，成冰姣回几下，就表示没有危险，饭菜能顺利送进去。如果不回，就是临时有人来了。

    后来，成冰姣知道，陈姨娘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帮着芳姨娘给她做过垫子，准备过吃的。有时候，因为怕身边丫鬟疑心，就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给芳姨娘送去。但是胆子小，一个人来看成冰姣不敢，跟芳姨娘一起来，目标又太大。

    日子流水般过去，渐渐地，成冰姣不那么怕被罚，相反还有点盼着被罚，因为，能够见到芳姨娘，或者拿到芳姨娘精心准备的东西。对于她而言，芳姨娘就象是茫茫黑夜里的一盏灯，指引着她在漆黑的夜里，与芳姨娘相扶相依地走过漫漫长夜。

    成冰姣最希望的事情，不是成为哪个高门的当家主母，而是希望象玉卉县主那样，不依靠男人，能够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恣意地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

    看人家玉卉县主，可以大胆地告诉全天下的人：喜欢宁晓涛。为了宁晓涛一掷千金，听说宁晓涛喜欢骏马，就从塞外给买回来。宁晓涛相中一所宅子，高价买下来送给宁晓涛。宁晓涛再不愿意，再不喜欢玉卉县主那张老脸，也得陪着玉卉县主游湖赏月！

    如果能达到玉卉县主的高度，成冰姣想，自己就把芳姨娘和陈姨娘接到身边，给她们最好的生活！芳姨娘喜欢穿漂亮衣服，就把全京城的裁缝师傅请来给芳姨娘量尺寸！陈姨娘喜欢首饰，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每个月都给她订做最新最贵的首饰！芳姨娘喜欢大宅子，自己就把京城最好宅子买下来让芳姨娘住！

    没事儿的时候，三个人在后花园，吃着点心水果，品茶，聊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不用生活在辛氏的阴影之下！

    至于生母孙姨娘，成冰姣淡淡地想，不是她不接，估计那个时候，不是已经为辛氏“粉身碎骨地报答恩情”了，就是被辛氏洗脑洗的对自己恨之入骨。

    十岁那年，因为成宇峰的母亲染病，缠绵病榻。辛氏先让三位姨娘去寺里祈福。然后，又带着成冰姣去寺里为成母供奉香火，诵读经文，祈求佛祖保佑老人家早日痊愈。

    因为去寺庙进香的香客较多，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也不少。客房拥挤，晚上，辛氏只能和成冰姣住在一个屋子里。随行的丫鬟在隔壁房间。半夜，成冰姣发现辛氏悄悄起来走出了房门。

    成冰姣好奇地跟了出去。只见辛氏绕过客房，来到寺庙后院的林子里。在一颗柳树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那里等候！

    辛氏回头看看四下无人，径直走到男子身边，低声言语，似是在哭泣，男子轻轻拍拍辛氏的肩膀，接着，辛氏倒在了男子的怀里！

    成冰姣万般惊愕！还好，没喊出来。定定神，见二人相拥而去，忙返身跑回客房。蹑手蹑脚地刚爬上床，就听到门响，听脚步声是丫鬟走进来。成冰姣忙闭眼装睡，丫鬟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听到成冰姣呼吸均匀，睡的甚香甜，给她掖了掖被子，悄悄出去并关上了门。连惊吓带恐惧，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辛氏笑吟吟地在床边守着她。她知道，稍有差池，自己生死将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