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毋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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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种隔河相望不得语的状态大约持续了两周,安宁崩不住了。

    于是就跟含冤百姓拦路告状一般,拿着一张十题九错的英语时态专项测验卷子,在六班教室门口拦下了余念。

    “你各种时态的那份笔记可以借我一下吗?我老记混。”安宁一副遇到大麻烦的样子,永远四平八稳的他,很少这么楚楚可怜。

    余念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低头“嗯”了一声,溜回教室抽出几张纸递给他,那是她印好的电子笔记。今天也不像往常一样交代“别乱画”,而是逃命似的奔了回去。

    回到座位,袁卉贼笑着说“八班内小子喜欢你吧?”

    袁卉是她在六班的同桌——madam按姓氏首字母排的座位,就是这么既合理又不讲理,一如madam的行事风格。

    袁卉是个很活泼的姑娘,对什么都感兴趣,除了学习。连她自己都说:“袁卉、袁卉,原来什么都不会。”

    当年她是交了不少择校费才进的淮源,进来后一直都是个吊车尾的状态,进文科班也是属于废物回收爱咋咋地。

    她对余念解释过为什么非要赖进淮源:“人家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我就偏爱当凤尾,凤尾多漂亮!而且等我以后成了大设计师,人家一看我履历,呦!名牌高中毕业后就去钻研服装设计,这多显出我对时尚事业的热爱呀!”

    余念没忍心告诉她:写简历的时候,学历这一块,至少是本科起步,没人会在意她高中落哪个山头。

    余念扭头看着这位姐姐促狭的笑容,辩解道:“你别瞎说,八字都没一撇呢。”

    不成想袁卉听了,更是眯缝着眼睛凑过来说:“啧啧啧,余小娘子这是动心了呀?”

    余念被这称呼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想着怎么自证清白,袁卉却接着说:“毕竟你得先心里想到这个‘八’,才会计较有没有这一撇呢。”

    余念一时气结,张了张口,没说出半个字来。

    见余念一副不知从何反抗的模样,袁卉来了精神,笑嘻嘻地说:“那我换一个,我觉得岳定松喜欢你!”

    余念差点沿着桌子出溜下去,皱着鼻子说:“你可别恶心我了!”

    袁卉哈哈笑着说:“你自己看看你这反应对比,还说不是动心?”

    余念终于醒悟过来着了道,坐正身子说道:“我不喜欢岳定松,不代表我就喜欢……喜欢别人。懂吗?”

    袁卉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凑的更近一些问:“那什么,你们约会过吗?”

    余念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图书馆的阅览室、摄影室、茶室里,那些他们共处的时光,但这应该不算吧?

    她没有说话。

    袁卉更兴奋了,接着问:“那你们牵过手吗?”

    余念偏头望望窗外,想起喂鸽子那次,安宁握着她的手带她逃出重围。但这是有原因的,可以解释。

    袁卉看她迟迟不反驳,一拍桌子道:“你俩都到这份上了,还谈什么一撇不一撇啊?从一到十都快数完了,拣个日子都能结婚了。哎!我刚好构思了一条巨美丽巨适合你的婚纱,我画给你看啊!”

    说完自顾自翻出半张草稿纸,开始沉浸在伟大的服装设计事业里。

    余念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像是被蝗虫呼啸而过的麦田,片甲不留,面目全非。

    她无力地趴在桌上,一时半会还没捋清楚,怎么借个笔记回来,他俩就快进到离结婚一步之遥了?

    “你得先心里想到这个‘八’,才会计较有没有这一撇呢。”这句话缠绕在余念耳边,是这样的吗?

    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对安宁格外容忍些,也格外计较些。

    我对乔陆苑子青他们也挺好的呀,这没什么特别的。她在心里暗暗辩白。

    但是苑子青当年对她说“我喜欢你”时,余念可是毫不犹豫就从主观客观内因外因历史经验人生规划等方面好一通分析,当场拒绝了个彻底。

    哪有像这样两次都没拒绝的。

    从来没有。

    她又开始找新的理由。

    呐,虽然南雪的事是个乌龙,但是安宁之前有帮康韵搬过钢琴、帮何姣发过作业,上次还跟八班新来一个女生说了十几分钟话来着,他这就是普遍撒网重点培养,哼!我才不信。

    但是她珍贵的脑容量为什么会浪费在记这些鸡毛蒜皮上啊?难道真是太关注了?

    正理不出个头绪,袁卉突然将那草稿纸伸过来。

    兴趣加天赋使然,她画的这件婚纱确实很漂亮。余念随口挑刺说:“好像裙摆有些太大,比例怪怪的。”

    袁卉把图拿远点看了看说:“我觉得还行,不过你穿嘛,你说了算,改!”

    余念放弃挣扎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这都什么事啊……

    一节政治课上完,袁卉的“天下第一绝色”婚纱手稿总算是完工了,她在那张草稿纸珍而重之地写下“余念专属定制款,袁卉赠”,又神色郑重地告诉余念:“等我以后成了大设计师,你可以凭着这幅手稿,来找我兑现一条顶顶奢华的婚纱。”而后将它仔细折叠好,装进了余念的笔袋夹层里。

    这么一来,余念不敢不收。

    这边余念白得了一件顶奢婚纱的期权,那边安宁正惊叹于余念的笔记。

    那时思维导图还没有风行起来,余念却自己摸索出了一套记忆理解的法子。比如这一份,她用一条时间轴把八种时态依次扩列,每个时态再延伸出真题例句,每个例句有不同变式,与考点一一对应,看起来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又像一支管理有序的军队。

    他将这些笔记的内容誊抄了一遍,又照着例句练习两次,这么多年糊里糊涂的时态难题,竟然迎刃而解。

    安宁一直知道余念聪明,但那大多是一种笼统的想象,还带着他无法言明的偏爱,而这些编制精巧的笔记,第一次将她的聪明具象化了。

    吴束之前还嘲笑余念,说她字写得是东倒西歪,笔记就像百鬼夜行。

    明明我们余念的聪明可爱,都隐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说外人,外人就到,吴束晃晃悠悠进来,看他捧着几张白纸傻乐,便问:“看什么小黄书呢?”

    他将笔记细细捋平收好,才答道:“神迹。”

    他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剩下几张关联的知识点理清楚,确定已经挖无可挖了,才拿去归还。

    余念接过来,犹豫了一下,又叫他等等,然后回去拿了一个蓝色文件夹交给他,说:“下次可别错那么多了。”

    安宁不明就里,打开一看,是厚厚一摞英语笔记——当然,是打印版。

    余念看他不发一言,轻哼一声:“你不要就算了。”

    安宁立马收在怀里,笑嘻嘻地说:“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还不行吗。”

    余念点点头,就要离开,却听见安宁在身后小声说:“你不生气了吧?”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安宁没有听清余念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