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之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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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先天

    “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只手落到李宝儿的肩膀上。给李宝儿吓得‘噗通’一声软倒在地,赶忙俯首在地,哆哆嗦嗦说道:“小人,小人,小人就是刚刚路过,路过这里,小人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

    “李宝儿起来。也不看清楚我是谁。”那人冷冷说道。

    李宝儿乍着胆子抬起头,见是展昭,当时一颗心落了地。“原来是展都头呀。可吓死小人了。”李宝儿挣扎着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尘土,换了白天那副谄笑嘴脸说道。

    “这个时辰了,你不在房里躺尸,闲逛什么?”一旁走过来的朱七问道。

    李宝儿左盼右顾,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笑说道:“小人这是奉汪寺卿的命令,暗中观察各个使臣的动向嘛。”

    “暗中?你管这叫暗中?”朱七憋着笑,说道:“隔着几丈远就能看见你的人影了,任谁还能没个防备?”

    展昭没接着朱七的话往下说,换了话题道:“你瞧见什么了?”

    李宝儿没有立刻回话,把二人拉到角落里,低声道:“没藏使臣没在房里。其他也稀松,看不出什么异常。”

    “没在房内?”展昭听得眉头一挑。

    忽而从远处传来一阵橐橐的脚步声,展昭立时拉着二人躲进黑影里。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侍者,悄悄走到没藏俄旁的房门前,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是野利目近。

    这个时辰,他去做甚?何以如此鬼祟,还要打扮成侍者模样?

    这些想法同时从三个人脑海中划过。

    还未及多想,便见野利目近从房内出来,脚步匆匆地去了。

    待他走远,三人从黑影里出来。展昭和朱七也不再多言,直截走进了没藏俄旁的房内。

    房内果然空无一人。

    大半夜的,没藏俄旁究竟去了何处?展昭和朱七不禁对望一眼。跟在身后的李宝儿有些慌张地说道:“二位官人,这,这可该如何是好?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没了......”

    展昭摇了摇头,说道:“人一定还在都亭西驿。只是不知在哪间厢房。”

    朱七一怔道:“可是今夜没有人见他走出房间啊。”

    展昭说道:“难道,这房里还有其他藏身的地方?”

    朱七眼睛迅速扫了一圈房内,见并无异状,说道:“或许他也乔装了,看守的人没瞧出来呢?”

    展昭斩钉截铁说道:“不对。我问过了看守的人。酉时后除了侍者来送晚饭,没见有人出去。”

    一语说得朱七陷入沉思。

    李宝儿见二人沉默,只好轻声道:“二位官人,不如...我们去厅堂?这里是外藩使臣的房间,万一他突然回来,咱们可该如何是好?”

    展昭点点头道:“李宝儿说得有理。此时不能落人口实授人以柄。若被倒打一耙,这案子就更难办了。咱们走吧。”二人同时称喏,便紧着随展昭离去。

    “二位不是皇城司的官人么?这个时辰,还有如此雅兴,对月冶游?”三人刚出门,迎面就碰上了走来的没藏俄旁。只见没藏俄旁仍穿着白天时候一身皂色的袍服,手里摇着把纸折扇,一副潇洒公子派头。迎着月光,没藏俄旁边似笑不笑地看着尴尬万分的三人边说道。语气中却满是揶揄。

    ‘咚咚咚’

    三声清晰而稳重的敲门声传来。

    “尊使?尊使?”接着便是党项语的轻声呼唤。

    山育木哥再也按奈不住,丝毫不顾穿着睡衣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敞开门大声喝道:“已经什么时辰了?你们宋人就是这般对待外藩使臣的么?我一定要向我国内上奏,还有你们的鸿胪寺卿!”刚一开门,顿时愣住。

    门前竟是满脸挂着微笑的汪乙。

    “听闻尊使身体不适,在下坐立难安啊!这不,特意连夜邀请太医局的太医前来为尊使号脉。”汪乙亲切地说道,并示意一旁的通事翻译。听完汪乙的热情话,倒让山育木哥一时无法拒绝。只得将手一摆,请汪乙和一行人进屋安坐。

    见山育木哥还要更衣,汪乙忙摆手止住:“尊使快请安坐。既是身体不适,那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为好。再说,在下夤夜前来,也未穿官服,就是不想闹那些个虚文礼节。”

    山育木哥揣度着汪乙来意,向通事说道:“着实让寺卿惦记了。其实我并无大碍。只是素来有个失眠头疼的症候,所以每到夜里脾气会差些。何敢劳动太医来访?”

    汪乙笑道:“尊使言重了。保障诸位尊使的安全,本就是在下的差事。再说,太医既已来了,尊使也莫客气。就让他给尊使瞧瞧,且试看有无良方,一解尊使烦忧嘛。”

    山育木哥见推却不过,只得点头同意。肃立在一旁的太医会意,忙搬了方凳子坐到山育木哥面前,从挂在身上的木盒中取出一方瓷质的脉枕,请山育木哥将小臂放上。

    足有移时,太医才开目,缓缓对通事道:“你问一问使臣,可曾患过心疾?”

    那通事赶忙用党项语问了,山育木哥先是一怔,接着又说了句什么。通事略一点头,转向太医说道:“尊使说,他从未患过心疾。”

    太医听得也是一怔,接着道:“你让使臣伸舌,我看看舌苔。”

    山育木哥伸出舌头,太医仔细看了。沉吟片刻,缓缓起身对汪乙一揖道:“请寺卿与使臣先谈。我开个药方就来。”说罢便向汪乙递了个眼色。

    汪乙会意,与山育木哥又寒暄几句,便起身道个‘方便’,径直到客厅的偏房里,悄悄问那太医道:“太丞,何事?”

    那太医便是赵太丞,本名赵俊卿。虽已是年近半百的岁数,却因保养有术,看去不过三十多岁。十数年前,赵俊卿便凭着天下无双的医术位居太医局丞,统管所有御医国手。后来不知何故,赵俊卿毫无征兆地辞去了太医局丞之职,在大相国寺附近开了一间名为‘赵太丞家’的药铺。除了制药售卖,赵俊卿还亲自坐堂就诊。对于前来看诊的病人,赵俊卿从不论身份高低而因人废诊。皇亲贵胄派轿子车马来接他他去,穷汉拉头骡马接他他也去,连骡马都没有的人家他安步当车也去。富贵人家给钱他照收不误,穷汉给几个铜钱他也坦然接受,实在穷得一时半刻拿不出钱的人家他也不急不恼,甚至连问也不问。任就诊者手头方便的时候自己送来。就这样,赵俊卿无论在宫廷官场和民间,都获得了极好的名声和莫大尊重。赵太丞家药铺的生意越发兴隆,赵俊卿本人也俨然杏林领袖,整个东京的人莫不争相与赵俊卿结交——谁的家人没有个头疼脑热,又有谁不想在世上多活几天呢?

    今夜赵俊卿就是应汪乙和吕嵩之邀而来的。三人不仅同朝为官多年,素日也多有往来。事涉朝廷外藩稳定以及二人的私谊,所以即便是晚上临时来邀,赵俊卿虽然已经歇下,但也不以为忤,欣然而来。

    只见赵俊卿捻着胡须道:“这位党项的使臣脉象乃是虚证无疑。心脉左寸虚,右寸实。是典型的两寸阴阳脉象。所谓‘阴阳离决,精气乃绝’。若不立即加以调理,则他日阴者更阴,阳者更阳。最终导致阴阳相背,那时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得了。”

    汪乙喃喃说道:“不曾听说山育使臣有心疾啊。”

    赵俊卿自顾自说道:“还有,从他的舌苔和脉象看,这似乎是先天之疾,从生下来那一刻便有的。”

    汪乙疑惑道:“那他为何要说没有呢?”

    赵俊卿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或许是不想让咱们知晓吧。我这就开方子,不然,多则一年,少则三月,他的心疾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等汪乙搭话,赵俊卿便扯过纸笔龙飞凤舞写下药方递给汪乙,汪乙看时,方子上写:生附子三钱、炙甘草一钱,干姜两钱。十年以上人参若干。未及看完,又听赵俊卿说道:“先着人去我那里,抓一些苏合香丸药,以备不时之需。生附子、灸甘草和干姜抓来熬成汤剂服用。人参单煮参汤。对了,参汤可以加一剂三七。我铺里没有十年以上人参了,寺卿可以去太医局里去取。”

    汪乙笑道:“太丞真不愧是杏林圣手,片刻之间便见分晓。”

    赵俊卿一笑,说道:“什么圣手?寺卿莫要取笑。不管他愿不愿说,他如今在我这里就是病人,我一视同仁。至于今后他吃不吃药,我也只能说我尽到心了。”说完起身,与汪乙共同踱到山育木哥面前,对一旁的通事说道:“告诉使臣,一年内不要饮酒,同时戒掉荤腥油腻,尤其是肥腻的大肉。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说罢又向汪乙笑道:“镇岳那里我就不过去招呼了,想来你们还有公务,我就先行告辞了。今后寺卿有事还请早,我有岁数的人了,不能再陪你这台面上的官人熬夜喽。寺卿还请留步。”说罢拱手一揖,汪乙便忙着安排侍者相送不提。

    望着赵俊卿远去的背影,汪乙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叫过旁边的侍者说道:“你速去一趟档案房,把所有关于跟山育木哥有关的案牍都取了送我。对了,速速再着人去一趟太医局。此时他们定有当值的人。我似乎记得一个多月前,山育木哥请过太医来驿馆里号脉。我要看当时的医案。”说着,迅速写了一个条子给侍者,侍者忙双手接了称喏离去。

    汪乙知吕嵩还在厅堂内等候自己,便也从山育木哥房里辞出。边往厅堂走边暗自想着:吕嵩傍晚时分下令突施冷箭把都亭西驿封了。其意在打党项使臣和与他们勾结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再暗中观察各方反应。原本自己还有些腹诽,觉得过于冒险且容易打草惊蛇,反而惹得他们警惕,最终什么也查不到。但碍于吕嵩面子,还是联名给官家上了劄子。如今看来,果然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