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之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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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百仞

    白玉堂听展昭说完,震惊地语无伦次:“展大哥,可,可当真?那,那这。。。这凶手,岂不就在同僚中间?”

    箭毒,原产于岭南。是一种高大的灰色树木的汁液。因其毒性凶狠无匹且无药可解,一旦入体便即刻走遍体内血管直奔心脉,中毒者立时窒息毙命。故此毒又名曰见血封喉。凡中此毒者无论男女老幼、武功体魄修为多高皆无生还。故当地的土著用其狩猎大虫猛兽也无往而不利。吕嵩不知从何处知晓此物厉害,待执掌皇城司后便秘地将箭毒引入皇城司,以做暗杀之用。又因这种树木只能在岭南生长,得来十分不易,只有执行暗杀指令的人才有机会得到。自从用如此毒物施行暗杀让皇城司几无失手,让皇城司在朝野更是威名远播,连敌酋在听到‘皇城司’三个字时亦颇为忌惮。吕嵩深知此事拿不上台面,为免招惹清流物议,也防着有心怀叵测之人效法,遂将之列为皇城司的“天”字不传之秘。

    展昭虽然一时对案情理不清楚头绪,强打着精神让自己镇定下来,向白玉堂耳语道:“箭毒的事是‘天’字机密。千万不可再对任何人说起。切记切记。”

    “好好。”白玉堂仍旧惊魂未定,惊慌的应答着:“那,凶手怎么办?”

    展昭脑中迅速的思索着,本想立刻去见吕嵩,可转念一想,去了该说什么?质问凶手?况且自己这么冲动去问,岂不是连仵作间和白玉堂也会一并被问责泄密?皇城司的家规自己很清楚,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于是忍住了,也不回答白玉堂的问题,只对白玉堂道:“到散值时辰了,走吧。”

    武德堂内。

    吕嵩开门见山地问匆匆进来的归无行:“你怎么看待此事?”

    归无行显然也是十分诧异:“这太出人意料了。属下来之前专程去了一趟真武库,调阅了近来文档,两个月来并无人奉命取箭毒。”

    吕嵩插口道:“我也没有派人去行刺杀之事。”

    说完,二人同时陷入沉思。暗杀是皇城司最高的机密,堪与‘天’字号机密相提并论。对个别人的暗杀甚至连吕嵩都需请旨后施行。且执行之人均是吕嵩亲自面对面下令,绝不会再经他人之手。那么,此案究竟系何人所为?归无行想着,难道箭毒的秘密已经泄露?而吕嵩却在回忆所有的暗杀指令,是有人胆敢背着自己私藏禁物?两个深沉到极处的人都在急速的想清来龙去脉。

    半晌,吕嵩打破沉默:“先生,你再去一趟真武库。查验箭毒储备实情。看看是否账库两符。”

    “是,属下这就去办。”归无行一揖,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慢。”吕嵩叫住归无行,“今晚再辛苦先生,将所有执行过暗杀行动的司员名单统上来。”吕嵩走到堂前,仰脸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片刻,道:“怪哉。我依稀觉得,此人似乎离我们不远。”

    见吕嵩不再有话,归无行便匆匆离去。

    “出来吧。”见归无行远离,吕嵩头也不回说道。

    接着从屏风后闪出一个人,一声不吭的垂手侍立。那人身材与吕嵩相当,步履轻盈。身着一袭皇城司武官服色——细看却与常见靛青色不同,是透着血红的赤色。那人眼睛隐隐外突,形容枯槁。浑然一活死人模样。

    “你亲自速回一趟岭南。仔细查验那些在大山里圈起来种植的箭毒木和农人,如果发现当地农人胆敢私自售卖给他人或私藏,严惩不贷!”吕嵩恶狠狠说道。

    “遵命!”‘活死人’操着尖刻滑稽的声音回话,口音却不像官话。

    “农智,那些都是你的同胞族人,你打算怎么处置?下得去手么?”吕嵩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名为农智的‘活死人’,声音里却甚是阴晴不定。

    “标下兄弟的命是大人给的。在族人眼里,我们兄弟俩就是贱民,连条狗都不如。我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看。大人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要他们的命更省事。”农智嘿然一笑,声如雕枭。

    吕嵩道:“那你就酌情办理吧。只不要太过残忍。箭毒木,还是得有人接着种的。”、

    “标下晓得。”农智悄然退下,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

    天色逐渐黑下来,看不清楚吕嵩什么脸色。

    翌日清晨。

    城南厢一处小宅。因离太学和国子监不远,所以周边早早便有做早点朝食的摊子支起来叫卖。

    “炊饼,新出炉的炊饼!”

    “鸡丝面,三鲜面,百汤面喽!”

    “宋记炒肺,灌肺,十文一碗,好吃不贵!”

    颜宜直的仆人颜福年已届五十,如往日一般起身去买些炸撒子给主人吃。因颜宜直品级俸禄不高,且御史台又是清水衙门,自然不可能如同其他官员般家里养着‘四司六局’。所以每日的饮食起居都由颜福操心。颜福是颜贻直本家远房表哥,虽然二人年龄相去不远,但因家里遭了洪灾没了地加之颜福又是鳏夫识得几个字,所以自打颜贻直进京便跟了来,左右为的讨口饭吃。生活虽清苦,不过在乡里人看来能住在东京城里、官宦人家已经是天上人了。所以颜福倒也知足。一时买完,颜福哼着山野小调回来,默默将买来的炸撒子、稀粥放在大锅里隔热,便开始洒水扫地擦桌凳。即便地处外城,颜宅也不及展昭的院子大。称为寒舍也绝非客套。

    眼见已经过了卯时,到了上值的时辰,却还未见主人下楼——这是十分稀罕的。颜福便轻轻上楼,压低着嗓子敲门唤道:“官人,过了卯时了,您该上值了!官人,官人?”

    见主人还没有答应,颜福便乍着胆子推开门,眼前的一幕登时将他吓瘫在地。

    展昭修饰的十分齐整去上值,却在皇城司门前遇见了坐立不安的潘四郎。肥硕的身躯歪坐在路边,见前来上值的众员便下意识躲开,反倒引得人不禁多看两眼。展昭倒觉好笑,上前一拍肩膀,倒吓得潘四郎浑身打颤。“你在这作甚?”

    “是展都头啊,吓杀我了。我还以为又要被缉拿了。”潘四郎见是展昭,终于回过人色。

    “你瞧瞧你这幅模样,不是号称城东厢托铁塔力士么?”展昭笑道。

    “那是当初嘛,小人眼瞎,不识得皇城司虎威——现今想起来展都头拿我的时候还小腿肚转前,再后来就闹下病根,一见皇城司的人就打哆嗦。再说,当初要不是展都头放我一码,小人还不定是死是活呢。”潘四郎立刻换上了臾笑说道。

    这事展昭倒记得。那是一年前,展昭奉命缉拿江湖人称“神手郎”的贼偷邓舟。那邓舟十分嚣张,每次行窃完会留个‘舟’字在现场。而又因其四处浪荡,地方官员经常扑空。所以地方官每每说起来都是恨得牙痒痒的。一年前,邓舟潜入京城连偷数家富贾大户,最后居然还偷到了当时的刘国舅头上。此事直接惊动了皇城司,吕嵩命展昭限期抓捕归案。展昭多方打探得邓舟滥赌成性,遂悄然带领第四都的逻卒在东京各处赌坊、地下赌档部下天罗地网。恰其时潘四郎经营着城东厢最大的地下赌档,面对邓舟这个外来的阔客,潘四郎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更将其安置在自己赌档的客房中。每日除了好吃好喝伺候就是哄着邓舟撒钱。也从不过问邓舟来历。当展昭探到邓舟确切位置直截上门缉拿时潘四郎居然百般阻拦,叫嚷着自己的绰号‘托铁塔力士’,妄图跟未明身份的展昭过招,却被展昭一招制伏。当时赌档里的赌客一轰做鸟兽散,要不是展昭布置周密,邓舟刚要逃跑便在后门被等着的朱七等人逮个正着,差点酿出新的祸端。事后,朱七自然不肯放过潘四郎,要将其以同党罪名上报处理。展昭心知潘四郎不过是个滚刀肉坐地户,如按同党处置,潘四郎必有死无生。于是亲自押着潘四郎在刑讯间里‘观瞻’了一下其他人犯上刑招供,潘四郎当场便尿了裤子跪倒在地求展昭超生。展昭与朱七一商议,以私设赌坊名义扭送开封府,开导四十小板罚了十贯钱了事。自此,潘四郎便视展昭为救命恩人,因其在江湖黑道上熟人多,甘愿成了展昭的眼线。也不敢再开设赌档,在相国寺周边开了家茶肆营生。

    展昭一笑道:“只要你不再做犯法之事,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你今天来是找我的么?”

    “是是是,您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见您高兴了。昨晚那个书生到我那去,说有封信要交予您。但是不知贵府地址,他又急着有事要走,便交托与我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信来交给展昭。

    展昭一边展开信一边问道:“是哪个书生?”

    “就是昨日跟您一同去我茶肆的书生。看着像个教书匠的。”潘四郎解释道。

    展昭“哦”了一声,接着看那信。仍旧是熟悉潦草的字体,只有一句话:田大海陈龙似有意要逃。

    展昭变了脸色,问潘四郎:“他是何时送的信?”

    潘四郎立刻答道:“戌时快到亥时了吧。我看他挺匆忙,就说展都头这个时辰怕已经睡下了,再说我也不知您府上在哪。明日一早我给您送来。他也不说别的,就说明日一定亲手交给您。我想着您的事可不能耽搁,您总得当值,所以天没亮就在这守着您了。”

    展昭心知事情有变,却不便对潘四郎说起。忽然想起自己有颜宜直的地址,便准备立刻上门碰面。刚说了声“走”,便听背后一书吏叫道:“展都头,都指挥使说有要紧公务,请您即刻去武德堂。”

    展昭一边转身对潘四郎说道:“你且去,我晚些时辰来找你。”一边径自匆匆入皇城司。

    武德堂里,展昭报了名进来,却发现吕嵩和归无行都在。二人面色凝重。

    “雄飞,你与那颜御史,最后见面是何时?”吕嵩问道。

    “昨日晌午后。”展昭一五一十答道。

    “都说了些什么?”吕嵩接着问。

    “都是关于汴梁漕帮的案情。”展昭答道。

    “还有吗?”吕嵩沉着脸。

    “就是这些。颜御史语不涉私,与属下谈论的都是关乎案情本身。”展昭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半晌,吕嵩说道:“昨夜,颜宜直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