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里格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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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固若金汤镇海城

    镇海城的城墙,是二十几米高的钢筋混凝土结构,顶部宽敞可以并行两部车辆,南城楼这边还修建有瞭望所、炮台,主要防御的是从海面上而来打秋风的海盗。

    斑驳的城墙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弹孔,有的地方墙皮被整块掀掉,露出了里面的灰白,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被撕碎了衣服,露出苍白无力的肌肤,无声诉说着过往战事的惨烈程度,给人以厚重和沧桑之感。

    固若金汤的城墙,将城区和流民区隔绝为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与城墙相连的岗楼里,分别是三家金行、粮行和药行,前头排着两列稀稀拉拉的流民队伍,一队流民肩挑手扛,正排在金行前头,将为数不多的废旧金属块变卖成几枚可怜的钢镚,然后再去粮行排队换取自己赖以生存的合成粮。排队之余,他们眼角的余光不时贪婪地瞟向药行里头,药行门可罗雀,这个时候,谁还有闲钱去买那些贵死人不偿命的药品呢。

    金行、粮行和药行的生意都是由官方把持的,直接由政府负责管理,金官、医官和粮官,分别垄断金属、药品和粮食生意,私人买卖是违法的,政府为了杜绝私人买卖,震慑那些流民和从事走私生意的海盗,甚至恢复了古代的砍头刑罚,早些年,为了多卖几个钢镚而死的流民不计其数,城外的大海里,随浪翻滚的不是什么鱼儿,而是数不清的阴森恐怖的白色骷髅头!

    在政府对流民的强力镇压以及以“盗制盗”的政策下,私人买卖现在已经被基本杜绝。

    岗楼前的这些流民,是今年最早一批青黄不接,手无余粮,还未等东南季风稳定下来,就冒着核辐射危险深入海底打捞旧世界遗迹的“水鬼”。

    核战之后,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世界依然没能从浩劫中恢复过来,文明倒退,粮食匮乏,资源紧俏,局势混乱……

    旧世界的遗迹中,那些废铁、废铜、废铝、废锌以及贵金属等一切可再利用的资源,成为人类重建社会和文明不可或缺的材料。

    打捞遗迹是有风险和代价的,辐射会对人体造成损伤,尤其被带有辐射的尖锐物体割伤,哪怕是一道浅浅的划痕,最终也会演变成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溃烂,就是最好的证明。

    更加危险的是,如果暴露在强辐射区域或者长时间受到辐射,高能粒子击断DNA链,使DNA突变或者令其无法分解,最后老细胞慢慢死亡,新细胞无法生存,身体健将逐渐的烂掉,从内脏开始,那是生不如死的过程。

    流民们小心将自己的伤口用衣物掩盖,受伤就意味着虚弱,虚弱就是有机可乘,谁也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虚弱,最后导致自己的好不容易换取的合成粮,还没到妻儿的手中就被人抢夺,甚至死亡。

    离开了商行的地界,是得不到商行保护的。

    所以,奇装异服在这里并不奇怪,那位少年的穿着也并不显得突兀。

    ……

    日上中天,碧空如洗,中午的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广场上,那几具身体再也无法暖和起来的尸体,终于被边防军指使几名刚刚卖了废品,买了合成食品的流民合力扔进了防浪堤外的大海里,喂了外头游弋的鲨鱼。如若不然,腐败的尸体极易引起瘟疫,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而那些干活的流民,得到的仅仅是能够在边防军的目送中,带着食物安全地离开小广场,乘船前往自己所在的流民岛。

    在核污染的大环境中,鲨鱼这种不会得癌症的物种,也在物竞天择的自然界再次得到了进化,人类抛弃的尸体,成了它们稳定的食物来源之后,有的虎鲨、大白鲨失去了捕食的能力,专挑人类丢入大海的尸首果腹。

    在政府一贯的宣传当中,海里的巨鲨能够将人的灵魂带完海洋的深处,在平静的海底得到安息,来生能够获得鲨鱼那般强大的力量,不再受人欺辱。

    看着城墙投射下来的阴影越拉越长,买卖货物的流民队伍越排越短,少年阿龙的眉头微蹙,将最后一把合成粮一股脑儿塞进嘴里,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迈步向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歪歪斜斜站着七八个穿着迷彩服的边防军,三三两两扎堆正聊着什么,今天市长亲访流民区,加强了一个班的兵力,城楼上,人影绰绰。

    “站住!流民滚远点!”岗哨前的一位边防军看到逐渐靠近的流民,大喝一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少年止步,举起双手,坚毅的脸庞上不动声色地换上了一张笑脸,“军爷,我有急事找郝少爷,能不能劳烦您代为通禀一声。”

    军爷抬头,认真地看了少年一眼,衣着干净、身材高大、眼神清澈,要不是手腕上没有用于识别身份的钢镯,他还真以为是一位返城的市民。

    军爷冷笑一声,作势抬了抬枪口,“郝少爷那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何况你还是一个流民,再不滚,老子毙了你!”

    阿龙面朝边防军,悻悻然退后两步,继续努力道:“郝少爷跟我约了今天见面,原来我都是通过鲁班头找他的,今天怎么没见到鲁班头?”

    军爷心中一惊,不自觉的上抬了枪口,不再刻意指向少年。鲁班头切实是南城门管事的,听说北城门那边今天要来一位重要的大人物,一向会来事的鲁班头换防去了那边。看来眼前的这位少年,切实有可能与郝少爷和鲁班头是认识的。

    他自己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兵,如果耽误了郝少爷和鲁班头的大事,那可就捅破了天,一旦怪罪下来,让他到岛上的流民区去驻防,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军爷心念急转,想到这里,也就把枪收起背到身后,脸色缓和了些,问道:“你找郝少爷干什么?”

    阿龙生怕惹恼了这家伙,斟酌着语言回道:“军爷,我也只是个听候差遣的,是郝少爷让我来找他的,具体的事情,他还没跟我提呢。”

    军爷脸色一沉,大喝了一声,又从肩上取下枪,指着阿龙骂道:“你放屁!镇海城今天才开城,郝少爷哪里有空找的你,我看你就是来打探消息的奸细!”

    阿龙扯了扯嘴角,在这没有法度的城外,边防军捏死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流民的命还不如他枪里的子弹值钱。

    “军爷,你勾勾手指头,我这条命就报销了,但是耽误了郝少爷要办的事,你怎么跟他交差?”

    军爷被少年拿捏住了心思,又不想在流民前失了面子,一张青色的脸憋得通红,对着少年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你别跟我扯犊子,抓住你这个奸细,还能换两个酒钱!”

    少年见这位军爷只是说了几句刻薄尖酸的言语,手上已经没有了动作,知道对方信了几分,就不以为意的放下高举的双手,笑脸灿烂道:“军爷,我是不是奸细,问问郝少爷就知道了。”

    他把腰间的匕首抽出丢在地上,摊开双手,“你看,还有奸细这样大摇大摆的来投案的吗?!”

    军爷斜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沉思片刻,声音缓和了些,“好,你小子站住别动啊,小心子弹不长眼,我去跟李班头说一声。”

    正当军爷收枪转身之际,城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谄媚的笑声,“少爷,您出门啊!”

    少年抬眼看去,一位与他年纪相仿,唇红齿白的少年翩翩郎,脚踩着一部平衡车从城门里头疾驰而来,卷起一道尘埃,片刻功夫,那名少年径直来到阿龙身边,潇洒停住。

    那位边防军一怔,连忙把枪杵在地上,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点头哈腰道:“呦,郝少爷,好久没见您,您可越发的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