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南济总是来回穿梭于两个看似相同却又不同的世界，见过很多熟悉却又又无比陌生的人，有时候他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世界的自己才是存在的意义。

    直到弧首离世的那一刻南济才忽然意识到，也许他的意义只是改变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很多人的轨迹，而这些轨迹让他们活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虽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二零一八年的夏至日，南济带着大家在椮湖的西面找到了一片距离湖滩不算太远的平整地带扎营后就通过湖水回到了弧首这一边。

    在南济帮弧首把最后一块从椮山中心卸下来的石块运出山洞的时候，湖边西侧靠近废弃自来水厂的空旷地带上早已扎起了一个营地，六个面孔熟悉却又显得无比的陌生的人此时正在营地中央七手八脚地忙着。

    此时的南济并不清楚这六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是出于巧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居然也来到了这片湖上，但他还是有些谨慎地把早已经往两边抻开的植物藤蔓又抻回了洞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推着石块悄悄地绕到了山后。

    夜色渐浓，在处理完石块后，南济回到了湖泊的北面，只见爷爷正坐在湖边抽着水烟。

    “明宿，知道爷爷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吧？”弧首轻轻地敲了一下水烟筒，示意南济坐到他的身边。

    南济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失落地靠着弧首坐了下来。

    “不要辜负爷爷的期望，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只管做你该做的事情，结束了这边的事情后就过去吧，这辈子都别再回来了。”爷爷有些斩钉截铁地对南济说道。

    就在南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弧首似乎已经坐得腿麻，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之后只是故作威严地看了一眼南济就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在外人看来虽然已经年岁过百却依旧身体硬朗的弧首，此时离开的背影在南济的眼里却显得无比地佝偻，他只是默默地泛起了一阵心酸。

    这些年来爷孙俩都很少说话，即便是说话也大多是一些必要的理性沟通，很少会动用感情。其实南济很理解弧首是害怕一旦他们爷孙俩的感情被拉了回来，南济迟早会因为他而困守在这里。

    心情有些低落，沿着湖面散心的南济无意中发现了湖西边有个人正举着手电筒似乎在湖面上观察什么。他趁着夜色偷偷地摸了过去，只见湖面上一只青蛙在后空翻了一下摔入湖面后就瞬间消失在了湖里，而眼前这个长得跟韩译一模一样的人正饶有兴致地看完了整个过程，并且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此时的南济感觉事情可能有些不妙，于是快速地绕回了椮湖的北面，在小心翼翼地保证水声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同时，他面朝着天，背靠着湖水沉了下去，接着舒展开四肢并张开了双眼浮了上来……

    “韩译，你在干嘛呢？”刚从湖里上来的南济还没来得及擦干身上和头上的湖水，只是跑回营地草草地换了身衣服就急匆匆地返回了湖边，然后一口喊住了韩译。

    弧首曾经告诉过南济，不管是哪边的人闯入另外一边，在遇到自己并且两人眼睛对上的那一刻，闯入者都会瞬间取代另外一个人，而只有身上带着人形小石头才能阻止这种替代的发生。

    关于人形小石头的来历，就要说起黄鼠狼影了。

    从南济能记事以来，每年夏至日总会有黄鼠狼影出没在山洞周围，起初那些黄鼠狼影还不会主动攻击人，直到当年的穿山越来越靠近山心，黄鼠狼影才开始做出了一些有目的性的攻击。弧首就是在那个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湖底的石头可以打散这些没有实体的黄鼠狼黑影，后面经常定期地和南济一起下水摸出一些卵石出来，然后筛选出合适形状和大小的卵石作为改装石枪的子弹。

    南济的人形小石头就是弧首沉入湖底摸石头的时候发现的，在此之前的弧首只是听他爷爷提过，却没成想竟让他从湖底摸到了那块人形小石头。

    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十点多，南济在营地里等着众人都沉睡了过去以后就悄悄地回到了弧首这一边，此时的他正穿着潜水服一边摆弄潜水设备准备下水收集卵石，一边心里在乱七八糟地想着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拿着潜水设备折腾了好几分钟后的南济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于是放下了手上的潜水设备，从胸前摘下了那块人形小石头攥到了手心里，接着一口气走回了湖里，然后整个人面朝着天，背靠着湖面沉了下去……

    南济喘着粗气从湖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湖边有一个人影正举着聚光手电直直地冲着他一顿晃，刺眼的光线晃得他一顿头晕目眩，等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韩译。

    眼下的这些事情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无法理解，南济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怎么解释得清楚，而他还有更加紧迫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最后的南济只能欲言又止地找了个借口骗过了韩译，最后有些郑重地把人形小石头交给了韩译。

    在再次回到弧首这边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十一点，南济套上了潜水设备，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后就一口气扎进了湖底。

    当南济拖着一大袋卵石从湖里上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此时的弧首拿着石枪正守在湖边。

    南济还没来得及换下潜水服，只是有些犹豫地从弧首的手上接过了一块罗盘形状的奇石，而他能从弧首的眼里察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不舍和落寞，南济拿起罗盘奇石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弧首后就转身往山洞跑了过去。

    沿着狭小崎岖的山洞跑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后，山洞尽头那嵌在泥石里的山心正在黑暗里的尽头泛着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南济调整着呼吸越跑越近。他虽然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但做完这件事以后，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对他来说却是未知，而这份未知让他越接近山心，心里就越发恐惧。

    南济强压着心里的恐惧一边向前跑，一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夜光手表——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一个箭步冲到了正扎根在泥石里的山心面前，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眼前的山心居然是一颗孩童般硕大的野山参，但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义无反顾地举起罗盘奇石狠狠地贴了上去……

    只见一道道刺眼的白光从罗盘奇石和山心交接的地方射了出来，在一阵很长一段时间的天旋地转和头晕目眩之后，南济终于把自己的意识从刚才的混沌中拉了回来，让他奇怪的是眼前的山心在化成一缕青烟消逝之前，它的上半身竟一下子化成了人形。

    南济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弧首跟他讲过的那个梦，但还没等他理清楚这其中到底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他的头顶又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和山石砸落的声响。

    这个他们祖祖辈辈穿了几千年的山洞看形势是马上就要坍塌了，南济不得不抛开了心里的疑惑，他集中起精神后躲着洞顶的落石，一口气往洞口方向冲了过去……

    此时洞口前方的弧首已经把一群群的黄鼠狼影引到了椮湖的西面，刚才还在营地里谈笑风生的六个人早已被对面的巨大声响吓得往来路跑了回去。

    待南济从山洞里冲出来，然后拿起另外一把放在洞口的石枪接近弧首的时候，一群黄鼠狼早已把弧首紧紧地囤围了起来……

    南济仅存的一个亲人最终还是困死在了这个世界，早已泪眼模糊的他抱着弧首的尸体呆呆地在地上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上午时分，吕妮喘着粗气，惊恐地从湖里钻了出来，然后看到了正抱着一具尸体，一脸心灰意冷地坐在地上的南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