瘆水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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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煞

    “韩译,体育馆走起?”一下午下来的工作依旧是没有任何产出,下班的时候隔壁两个工位的两个同事走过来拍了一下正坐在电脑前发呆的韩译。

    “今天你们去吧,我加一下班。”韩译无精打采地回道,然后伸了个懒腰目送着两个同事走了出去。

    以往的韩译这个时候肯定会快速地收拾一下桌面然后兴奋地跟过去,毕竟下班后抛开一切乱七八糟的琐事,在泳池里耗尽精力地游上四十分钟是他枯燥生活里少有的欢乐时光,而现在的他脑子里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消极情绪。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韩译一个人,耳边只有他偶尔敲打键盘的声音。

    百无聊赖的他有些忐忑地打开了精分,然后又刷了一遍茯姿的主页,此时终于刷出了一个最新的动态。

    八月三号午夜晴

    再在这荒山野岭里的屋子里待下去的话我整个人就要疯了。

    今天午夜的时候,我壮起胆子走出了屋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窗外绕进山林的小路散步。

    眼前目光所及除了勉强能辨认出来的小路,全是影影绰绰的山谷和树林。

    就在我刚绕进小路没多远的时候,前方路边两排亮光突然刺激到了我疲惫的双眼。星星点点的光线在这片大山里极其醒目,我心里想着这里本来就人烟稀少,除了我还有谁会三更半夜还在外面,而且还做着些奇怪的事?

    我心里有些恐惧,但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有些胆怯地放慢了脚步。

    走近后我才发现小路左右两边大约每隔四米处都插着一柱被山风吹得猩亮猩亮的香,而这左右两排插着的香一直沿着小路曲曲折折地延伸到了两百米开外,从近到远,点点的香火让这个夜晚看起来非常的诡异。

    其实我已经猜得到这事跟舟舟他奶奶的死有关了,想起下葬那天晚上的情景,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心里是害怕的,但我还是鬼使神差般地沿着香火往前走了过去。

    远处山谷吹来的山风微凉,就在我沿着香火,绕着昏黄的小路走了不知有多久了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团飘飘忽忽,并且一直不停地在移动的火光。

    等我走近细看之后才辨认出来,只见一个人影正口中念念有词,慌慌张张地沿着眼前的小路两边不停地插着香火。

    我还不敢确定这是沈姨,为了给自己壮胆,我鼓起勇气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沈姨?”。

    人影突然把头扭了过来,借着她手上燃烧着的那把香,我看到了沈姨因惊恐而变得狰狞的脸。

    我记得刚进村的时候沈姨看着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清瘦,个子不高,但是很健谈。此时沈姨的面容却显得异常的苍老,甚至可以说是透支一股丑陋的诡异。

    “今晚舟舟他奶奶回煞,我得给她插上引路香……记住我说的话,晚上千万不要照镜子……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乱逛……”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还没等我从惊慌中反应过来,沈姨的脸已经贴了过来。

    她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后以后就开始把我当成了空气,不再理睬,然后开始自顾自地捧着香,朝着舟舟他奶奶下葬的方向往前插了过去。

    回煞似乎是这片山里对人死后头七回魂的说法,正吹着清冷山风的我瞬间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后快步走了回去。

    回到屋子后,想着沈姨刚才的那番话,我有些害怕地关上了门窗,然后吹灭了油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凌晨的时候突然感觉脸颊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很痛,我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摸黑点燃了油灯后,由于脑袋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就那么借着昏黄的灯光,我也没有去想太多,随手就拿起了旁边的一面镜子。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是在我把镜子拿到眼前的时候,镜子里看到的居然是一张陌生的人脸,那分明就是舟舟他奶奶那满脸皱纹、苍白扭曲的脸!我的心脏几乎跳了出来,身上瞬间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惊慌中的我被脚下一团异样的东西绊倒后重重地摔在了窗口下,而镜子也摔回了桌子上。

    倒在地上的我循着脚下摸了过去,却发现之前跟沈姨一起收拾进了竹篓里的野山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都堆回了窗口下,此时的野山参在夜色里显得惨白惨白的。

    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后,一边安慰自己刚才镜子里看到的应该都是幻觉,一边颤抖着双手又拿起了桌子上的镜子。

    在我的眼睛对上了镜子的那一刻,我看到镜子里的吕妮正阴郁地看着我……疯了似的扔下镜子后,我就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屋子。

    此时小路旁的香基本上都已经烧完了,可这漫长的一夜却还是没有过去。

    有些失控的我几乎已经抛开了所有顾虑,只想弄清楚这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一口气冲向了沈姨一家的屋子门前,叫了一声后没人答应后我开始一个劲地拍门,可是却还是没人答应。

    我心里想着那么晚了这一家子人能去哪里?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我吃力地撞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我胡乱地摸索着前进,却差点被地上一个很软又似乎很笨重的东西绊了一下。

    此时的我心理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我不停地喘着粗气调整呼吸,尽最大的努力做好了接下来可能要看到任何可怕情景的心理准备,然后慌乱地从桌子上翻来了火柴,点着了油灯。

    窗外的风拨弄着本来就昏黄无比的油灯,屋子里的东西更显得影影绰绰,随着若隐若现。

    我捂住嘴巴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往刚才绊倒我的地上看去,只见沈姨和李叔正用一种极不协调的姿势凌乱地倒在地上……

    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恐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叫了一声后就冲出了屋子。

    我心想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于是一路小跑到了离沈姨家最近的村民家敲起了门,却一直没有人答应。

    由于非常的害怕,我没有多想就接着去敲了另外一家村民的门,却还是没人答应。接着是第三家、第四家......

    在满身疲惫地跑到第七家人的屋子门前的时候,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和早已褪色毫无生气的门神贴纸,心里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了,于是随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窗外的月光正好透过窗子投射在一张简陋的床铺上,而床铺上正死气沉沉,东倒西歪地躺着三个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惨白的野山参……

    接下来的事我真的不想再去回忆,停了一个晚上的雨看来又要借着这场风卷土重来了。

    现在的我正一个人站在山脚下,舟舟他奶奶的新坟前。

    我可以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拄着拐杖正向我蹒跚地挪过来,但我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见一阵突然卷来的山风把老人干枯苍白的头发撩了起来,那张布满皱纹扭曲不堪的脸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年轻,而她还是用那个阴郁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我。

    雨终于又下起来了,我已经闻到了山上扑面而来,雨水搅拌着泥土的味道。

    我知道,山洪真的要爆发了......

    耳边只剩办公室空调发出的沙沙声响,看完了这段日记的韩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有些失神地关掉了办公室的空调,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公司。

    前段时间茯姿发布的经历他是相信的,而现在的他又开始有点动摇了,因为里面描述的事情已经开始出现很多不合乎常理和逻辑混乱的事情。

    不过从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似乎可以感受得到这应该是她最后发的一个动态了,韩译心里想着不管这些遭遇是否真实经历,茯姿的精神状态肯定又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