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上门自荐
夜已深。
从叶轻飘他们的楼上看过去,垣顷家所在的那一大块如同黑暗的存在。自从住到这里,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们家漆黑一片。要知道每一个夜里她家可都是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掌着灯,垣顷家的彻夜灯火通明如同这座城的通宵喧嚣辉煌。
她不可能已经睡了。
想了又想,叶轻飘还是决定去看看她,如果气氛可以那就顺道再问问那个跳舞的人。
踏着筒瓦,最后落在垣顷家的围墙上,因为那里有一只大猫在等候。
即便贪玩也须得到垣顷的允许,否则这只猫从来只在垣顷身侧,它等在叶轻飘经常走的位置,这原因已经很明显。
叶轻飘蹲下试图伸手摸摸它,但它警觉地往后挪了一屁股。
“你去吧,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啦!”叶轻飘缩回手与它对面蹲着。
那猫伸出舌头舔了两下嘴转身朝黑暗处蹿去。
“回来啦!”黑暗中,垣顷透过窗户看向半城最流光溢彩处。
那只猫躬身在窗棱上靠近垣顷腹部的地方,小脑袋在她的手边磨蹭着,直到她微笑着翻过手在它身上一遍遍摩挲,它方才很享受地慢慢眯上那双黑夜中泛着银光的眼睛。
那只猫在她的怀中安睡,而她一夜无眠,不是睡不着,而是不舍得睡,那个让她只那样看着就很满足的地方从天黑被看到天明。
和她一样一夜不眠的还有叶轻飘,只不过她是真睡不着。因为被苏桂嫌弃在床上翻来覆去,所以半夜她就搬到地上打起了地铺。
天亮时分刚刚有些睡意却被起身下床去方便的苏桂昏头昏脑给踩了一脚,险些脸就被踩歪了,索性起来趁她出去,把门从里面栓死了,自己爬到床上蒙头盖被舒服地睡起来。
可刚刚进入梦乡就听到楼下苏桂一阵杀猪般的叫喊,烦都快被烦死的叶轻飘干脆折过被子两角紧紧捂住耳朵。恍惚中听到长声惊叹的苏桂声音突然就没了,世界安静得美妙极了!
感觉自己的口水粘连在脸上的隐隐约约中,叶轻飘仿佛听到一万只猪嚎叫着在拱圈门。心中万马奔腾,她抓狂地甩开被子这才听清楚不是猪打圈门,是自己的房门被拍得都快要掀开了。
听声音不是只有苏桂一个人——非要把这群自私的人一个个做成酱爆拍黄瓜。叶轻飘顶着一头鸡窝,咬牙切齿光着脚丫去开门。
本准备好了,开门就先赏赐他们一人一泡口水。口水都在嘴里酝酿好了,可是一拉门闩,才发现卡死了,这门闩平时本不用的。使劲拉了好几下也整不开,急得叶轻飘口水又吞了回去。
外面的人支招,叶轻飘在里面各种方法试过来,门没打开,瞌睡倒被急没了。
外面的人嫌叶轻飘笨,连个门闩都搞不定,叶轻飘在里面有苦难言。
从一开始的开门变成了里面外面的争吵,寸言一口难敌三张嘴,劝也劝不过来,后来让更云飞檐走壁从窗口进去才发现这真的不是叶轻飘笨。
情急之下,叶轻飘取出红稀剑直接把那已经磨细一半的门闩一剑砍掉。
还来不及讨论把人家门闩劈坏怎么办,苏桂早已一巴掌把一张画按到了叶轻飘脸上。
由于没睡饱觉,叶轻飘已经像只癞皮狗什么道理都不可能讲,这一下就更是连杀了苏桂的心都有了,可是摘下画的那一瞬间,怒火瞬间熄灭。
“这,这,这哪儿来?”叶轻飘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苏桂在门口捡到的,估计是昨夜或今天一大早有人放在门口的。”寸言说到。
“送这张画像的人没有直接把你父亲的画像交到你手上而是偷偷放在门口,我们琢磨着是在试探,所以直接捂着苏桂的嘴把她拖进来的。”卷堆也说到。
“我知道了!”更云一副豁然开朗的口吻,大家都惊奇地看向他:“六四说过像你和你娘这样基本不做梦的人,你们的梦肯定会有所指或者就是梦和现实混为一体。你说你梦到你在街上裸行,不害羞,而觉得有人暗中在察看……”
更云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空气中一下子静默了,因为每个人心里那些无根据的妄自揣测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叶轻飘,有人找……”大家各自思考着,只听楼下苏桂又在扯着嗓子喊,她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且没心没肺才会在大家集思广益的时候溜下楼去。
“不要忘记洗脸打扮一下再来,人家说是来跳舞给咱们看的……”刚要一起出门,又听苏桂嚎着。
大家相互一看才发现个个都是没有穿外衣,头上的蓬发也都张牙舞爪,有人脸上还有睡痕,因为没有谁比谁好在哪里,所以也就没有了相互揭短的必要。
这也倒稀奇了,居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跳舞,不过大伙几捧水把自己随便打整完在房门口一碰面都相互提醒:天上不可能平白无故掉金子,凡事要多长个心眼。
虽说已做好了吃惊的准备,但这个“惊”真的是让人瞋目结舌。四个人就好比四头受惊的小猪杵在了楼梯的一半。
“各位老板!”对方先躬身谦卑地作了个揖,举止如蚕丝串珍珠般婉转柔和,但实则处处透漏着一股坚韧集聚的力量感。
对方起身后毫不避讳,眼睛始终就只盯着叶轻飘,看得叶轻飘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昨天才迷倒一大片女人的男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叶轻飘在心底告诉自己:“看他看他,不要客气,反正看多少眼都是不收费的!”
那双往哪里一看都在流淌着风流韵致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叶轻飘,叶轻飘的心都酥化了,脚下一软直接靠在更云身上。
“哼,没出息的东西!”更云一拐子把倒过来的叶轻飘顶回去,抱着手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先走下楼梯。
“喂,看你也是个知礼懂礼的人,你不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看不礼貌吗?何况她还是个没长大的毛丫头!”卷堆抱个手踱到来人身边说道。
那人只咧嘴一笑,手从背后挥回前面时,像变戏法般手掌往内一转就多出一把折扇,眼睛却继续跟随着叶轻飘的步伐直至她走到自己跟前。
“我知道你叫曳心。”叶轻飘才往他身边一站,苏桂立马过来挽住她的手依靠着,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往日的彪悍荡然无存,羞答答俨然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更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她身后使劲拽着她的衣服,却被她往后踹出去的腿给了一个窝心脚。
曳心也倒未理睬苏桂的话,只暖暖一笑,然后目光向大家转了一圈:“各位,可以开始了么?”
“哼!”更云抱手把自己转到不正面对着他。
“他又不在乎你是不是生气,赔本的买卖做了只会丢人!”卷堆附在他耳边说道。
的确,扫视一圈只是出于礼节,在征得叶轻飘的点头示意下,他退后几步走到屋子中央。
离得近了也倒没什么,他退远了,一股轻轻柔柔的草叶香带着柔柔的醉意扑向每一个人,沁人心脾,让人忘忧,就连实在看他不顺眼的更云也在说完一句“大男人还整得十里飘香的,骚气!”后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
随着曳心脚步的移动,角落里传来几声如同露珠滚叶般的琵琶声,这时大家才留意到原来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
在调拨琴弦的是一位紫衫锦带束腰的男子,看样子应该稍比寸言小个岁把,一双细长的眼眸带着如雨后青峰般的双眉往斜上挑很多,一副不曾被人间烟火味熏染的神态不免让大家都在他身上痴醉许久。
琴音的转换把几人的目光唤回到曳心身上。
这几个人对跳舞都不怎么懂,尤其是在看过叶轻飘学习的舞蹈后,以为跳舞定是一件妖娆婀娜的事情。
说白了,就是看跳舞的人美不美、身段好不好、腰身灵不灵活,还有调子是不是节奏鲜明动听,能达到这些恐怕已经都是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可曳心才刚一抬手,大家就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舞了。
似乎在讲一个悲伤的故事,痴笑癫狂、悲戚落寞,一步一情深,一顾一别离,他的神情、他的肢体无一不痴及那局外观舞者。
一珠落定,一舞终毕。
几个人都还沉浸在那样的气氛里,曳心收了舞姿踱步而来。
“几位老板,不知觉得在下舞跳得如何?”
“自然是名不虚传。”对于他的从容,寸言不输半分。更云本想借机打击几句,但抖了几下嘴皮子发现自己又不懂,就是真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是不会挑哇!何况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跳得很让人着迷。
“听说几位的酒馆马上开张了,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资格到各位老板处卖个手艺谋个营生呢?”
真是谦卑有礼,但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不踏实。
“昨天才听说先生的名气,我们的店太小,恐委屈了先生!”卷堆很快就被对方感染了,他平日里的粗鲁举止就这样突然改变还真让同伴们汗毛直立。
“我不收钱!”
“不收钱来跳舞,铁定是有什么坏心眼儿!”更云翘着嘴唇,一副二流子的嘴脸,好吧,只能说近朱者赤,卷堆那些惹人厌的动作神态他可是学得很快。
“呵呵,我自然不是平白无故来做倒贴买卖的。几位的酒馆与其他地方不同,少了些腌臜腥臭的人,我需要一个不消花钱就能清净的地方,所以我的要求就是我可以尽情玩乐,但你们也别收钱。这样的礼尚往来,不知诸位可有觉得自己吃亏的尽管说出来,一切好商量!”
曳心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坐处,扫了一圈那些可以坐的地方,打消坐下的念头又绕回来。
卷堆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很是生气地“哼”了一声。
“如果各位觉得亏了……”
“就这么决定了!”寸言卷堆叶轻飘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更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都还没说就被苏桂拉到一边去了。
曳心似乎也没有丝毫的喜出望外,只稍微扭了一下脖子,然后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不知是否需要签订什么契约之类的?”
“就不那么麻烦了,先生能来想必定不会轻易食言。何况半城是个自由的地方,若你临时突生其他想法也是可以说得通的!”不待其他人说话,寸言就答道。
曳心再没说什么,只看着寸言似笑非笑:“酒馆明晚开张是吗?”
“不错。”叶轻飘端出老板的姿态。
“嗯。”曳心背过手就自顾出门而去,也没和谁道别,那个弹琵琶的立马跟上。
“他那个理由绝对是借口,怎么可以答应他?”更云着急死了。
“管他是不是借口!”叶轻飘一抱手,眼睛开始放着光。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更云又望向另外两人,只见卷堆目光坚定,一脸的不可捉摸,寸言依然淡定如不关他的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一个个的要么是“来啊,阴我啊!”的神情,要么是“你爱来不来”的样子,真是愁煞了更云。
“哎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就是想跟他玩,正愁一头雾水、被动挨打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明明巴不得一口咬住这个便宜,还要假装矫情一下,真是恶心。咱们就只管看着他们相互斗狠就可以了。”
苏桂坐在一把椅子背上,垂在下面一晃一晃的腿酝酿半天后往上一抬,生拉活扯也搭不到更云的背,只好放在他背后的椅背上就势压起腿来。
听了苏桂的话,更云又回到几人脸上寻找否定。
“现在不想玩也得玩了,明里暗里都有人盯上了我们,正好给我的摩拳擦掌一个好借口!”卷堆跃跃欲试挤着两个拳头。
“何况现在是敌是友还分不清,他自己送上门来,多半是冲着飘飘。我们对他分毫不知,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可以免了许多调查的气力。”寸言说着自己坐下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水。
“我和你想的一样!”叶轻飘一屁股坐下伸手就夺过苏桂正欲端走的一杯水。
自己的东西被抢走,哪怕只是一杯水,按苏桂的性子,岂可善罢甘休,当然是夺回来。不料叶轻飘伸直一只脚抵住她的肚子,趁这个档口一口就干了。
“唉,我以为我很讲究了,却还被嫌脏?人生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啊!”卷堆一寸寸摸过屁股底下的坐垫,刚刚曳心查看座位的神情如同锥子在猛戳他的自尊。
“今天下午全体大扫除,非要把每个角落搓掉一层皮不可!”卷堆壮志满怀地喊完,一瞅身边,那几人早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