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暗哨
死人!
顾玄青险些就要叫出声来。
是她杀的嘛?他看了一眼陆凝。她没有说什么。
不算梦里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死人尸体。他不由得一阵心悸。
“胸前中剑,一剑毙命。死了有半个时辰了。”陆凝的话极是冷静。
这么说来,不是师姐杀的?
他战战兢兢地上前去察看——
他留意到——尸身的左耳已被割下。
这是盗匪的岗哨吧。耳朵被割了,这等死法,大概只会是前面探路的师兄下的手。顾玄青想。
他不觉奇怪,要是盗匪没在外围设防,才反倒稀奇。
可陆凝扭过头,环顾着周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色。
莫非,有什么异样吗?
他正想开口询问。忽然,六个身影也从空中一跃而下。是另外六名弟子。
“这是暗哨!”
说话的,是个叫江歆的南宗弟子,英姿勃勃,整个人都焕发出一股精明的气息。
暗哨?那是什么意思?顾玄青不理解。
陆凝沉吟道:“你们到附近看看,找找有没其他尸体,小心点。”
众人领命而去。
顾玄青也正要去寻。才一转身,却听陆凝道:“顾师弟,你留一下。”
他扭头看了看陆凝,有些愕然。不知她要说什么?
“那日在玉泉院打晕你,也是不得已,请你勿怪。”
顾玄青一怔,没想到她再提这事。
“你刚才在殿里和左师伯说的,不会只是陷阱那么简单吧?”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尽管还是冷冷地,但这种冷淡,却似乎又有不同。
好像——多了一些柔和。
现在这道声音,才是跟梦中一模一样啊。
他心中一跳,嗯了一声,虽然支吾其词,也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先前说的是埋伏——”她想了想,转过身来,迟疑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以实话告诉我。”她紧紧盯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锐利。
那些话,能对她说吧。顾玄青有些犹豫。
其实在梦里,自己不也一直在找她吗?也许,当下能够帮他的,只有眼前的她了。
但说了,她会信吗?除非她和师兄一样,也知道剑邪。对的,只能从剑邪说起。
算上师兄、师妹,这大概是他向第三个人提起这事了吧。对于她,他还是信任的。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那场梦的缘故。
别人很快就要返回了。他下了决心——
要告诉她。
“剑邪——”顾玄青低声说道:“你听说过剑邪吗?”说罢,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而自己手臂,竟在微微发抖。
“什么?”
“剑邪。”他重复道,忽然有些心灰意冷,道:“算了,没什么。我原以为你会知道。我和李玄玉师兄说过——”
“李玄玉?那锦衣卫的武官?”她的语气有些凝重。
锦衣卫?
不一直说师兄是国公府的吗?
他察觉里头有异,但此时,没时间在意那么多了。
“师姐认识李师兄?”
“……不认识,他怎么说的?”
“是他说那是剑邪。”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也是大较当天和他说起,他让我晚上再去找他。谁知,我们就到这儿了。”
“胡言乱语——”她回答得冷静而坚决。
陆凝走前两步,凝视着他的双眼,仿佛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的心思。
沉默了一会儿。
“你和我说这些……你觉得我会相信?”她说着,侧过了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他道:“谁知道呢。我想活,也不想看到你们死。”
她大概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句话来。
“你真是个怪人。”
陆凝说完,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刚踏出一步,又回过头道:“今夜若不想死,该多想想破敌之策才是。”
顾玄青露出苦笑。这样的对话,似乎没有意义。她在自己的梦里,是出现过两次。但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个刚认识的人罢了。至于她说的破敌之策,如何能破。
传来一阵树叶的抖动,脚步声也步步接近——该是他们几人要返回了。
最先回到来的还是江歆。跟在她旁边的,还有个叫钟悦的南宗师妹。
两人自从真武殿出发后,一直形影不离。这钟悦年纪最小,容貌美丽,应该是这个叫江歆的情侣。看着两人,不知怎地,他却又想到了师妹,心里微微一痛。
陆凝已面容如常,道:“如何?”
江歆道:“他们设了复哨,往东五百步,还死了一个盗匪。”
另外四人,也陆续从两侧回来了。不过,他们那边没有发现。
一名西宗弟子听江歆一说,道:“这么看来,是复哨没错了,一明一暗。”
江歆沉吟道:“可是,按常理说,暗哨多是单人,而明哨双人。”
顾玄青这时听明白了,附近有两个哨,却都只有一具尸体。这岂不是——
盗匪逃掉了一人!
“运用明暗复哨,这群盗匪——算相当有章法了。”那个西宗的弟子道。
“你多虑了,不过区区盗匪,等一交手,也没什么可惧的。”另一个南宗弟子道。这语气,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
陆凝道:“莫要轻敌。凡是多留个心眼为好,防着遭人伏击。”她似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顾玄青。
她还是把他的话听进了。
顾玄青松了口气。他觉得师姐说得很对,确实在今夜,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陆凝指挥八人分为三组,西宗三人左翼,南宗三人右翼,她还让顾玄青跟在她身边,两人居中后。
隔开五十步一组,掎角齐进。
众人又领命而去,可脸上的表情却什么都有。大概谁都不曾想到,她会这般重视吧。
树木极是茂密,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了。
路上,她低声告诉他,用这样疏散队形,层层推进,是为了不落入敌人伏击。而她在中间偏后接应,一侧遇敌,可左右兼顾赴援。
他点点头。的确,在这样的密林里,分成三组腾挪推进,一来是索敌面广,二来是目标却更小,也更灵活。
她能和他说这些,大概是想告诉他,这也是她的破敌之策吧。可是,这样还是没法消除他心中的不安。
他们这一路十人里面,毕竟是由四个宗的弟子拼凑起来的。自己能对她服从,但其他八人呢?
他看未必。
他们平时就散漫惯了,此刻心里多半也是不服。这些人能晋身到甲等弟子,武艺自然个个不弱。谁知聚在一起,不能说是乌合之众,但总还像是松松散散。
平常无事便好。今夜一旦有事,可指望不上他们。顾玄青心里苦笑。
他又看了看陆凝。她武艺精强,指挥也沉着从容,这才不愧是镇岳铁剑的样子。不管如何,掌门能拔擢她,自有她的过人之处。其实她的年纪,大概不比他大了多少,但自己,就做不到像她这样。
顾玄青对她,多了几分敬意。
记得那日在山洞里,师妹曾对他说过,成为镇岳铁剑,是他们二人的梦想。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但如今,他第一次觉得这是真的。
此际,师妹在西路,还在为之而努力吧。
如果一切真如梦里那样,那今夜过后,他们的梦想,或许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了。
山间的风吹来,冰凉彻骨,让人不由得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