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崔丙便焦急地朝柳诚使眼色，示意他不能答应。站在他身也的王九褐却笑呵呵地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只得倖倖地打住了。

    不曾想柳诚却笑着点头道：“都可以谈的，左右不过是钱的事。”

    张怀远对于这个少小郎君的态度产生了一点疑惑：“柳郎很缺钱吗？”

    在他看来，此等家族祖传下的密术秘法，乃是家族底蕴所在，是赖以传家的底气，千金不易。但今时今日这个小郎君竟到了要以此换钱的地步，真不知道该不该骂他一句败家子？

    “很缺。”柳诚半点不否认，似乎也并不在乎他的心中所思，“小子到底是不事生产许久，可说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我兄妹失怙失恃，惟得一身所学用以维持，以期抚养小妹成人，慰藉泉下耶娘。”

    张怀远目不斜视，只是点头表示理解，只问道：“如此柳郎欲作价几何？”

    “八千贯，”柳诚立马说道，“外加襄城内三进的头等宅子一套……额……必须能拎包入住。”

    听到柳诚这一下几乎没有什么思考过程的出价，便轮到在场的人对他皱眉头了，就连崔丙都吃惊地瞪着他。八千贯钱，加一套襄城的三进头等宅子，得值个一千几百贯吧——毕竟襄城里治安有张家在维持还是算好的，日子过得安稳，宅子价格便略高些——也快近万贯钱了。所谓万贯家财、家财万贯——能拿出万贯现钱的，不知襄城里头有无十户……这个小柳郎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柳诚对于众人的表情一目了然，却并不甚在意，甚至还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拎包入住的意思就是，宅子里的家伙什都得齐整，小子带上包袱进门就能过活。”

    张怀远表情有些严肃，然后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柳诚感受到了他的犹豫，瞅着他又说道：“到底是一笔大钱，张兄作不了主也是能理解的。”

    张怀远迎着对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又似乎只在瞬间便闪灭了，下意识地蹙起了眉额，对他的直白略有些不喜。

    柳诚几乎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若是张兄觉得亏了，在下不妨再加点添头。”他瞟了一眼挂在棚下的那个鼓风皮囊，不易察觉地撇了下嘴角，又道，“在下可以给赵铁匠设计一种新的鼓风工具，比这种……”

    赵铁匠听柳诚言语中涉及到了自己的谋生工具，又见他话说一半憋住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橐，也叫橐籥。”

    柳诚其实并没有听懂赵铁匠说了什么，自己到底不是什么文化人，对这种生僻字没啥研究，只是顺溜地应道：“嗯……比这种橐好用许多。不但能让火势更旺温度更高，还能让碳分子……让铁器更坚硬，更柔韧些……此物与制盐大概都会对张兄家的事业有点用处。”

    张怀远心中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柳小郎——盐、铁在任何时候都是重要物资，尤其是在这末法之世，对于张家这种既能自保甚至还“有点想法”的豪强门阀更是如此——这个小郎君一下子就抓住了他或他家的痒处——更精细的盐和更强韧的铁，二者合一就肯定会使张家再上一个新台阶。

    近万贯铜钱的支出，张怀远原来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能作这个主，毕竟家中当家的是老爹。但是柳诚一加码，他的犹豫便一下子消散了，几乎没有丝毫怀疑这个少小郎君的说法。只是因为对方治疗他的疟症手法太过独特，虽然简单粗糙但确实有效，而且那白得像雪也似的细盐就摆在他眼前。

    赵铁匠听到柳诚会做一种新的鼓风工具，虽则心头热切，但不免是带了点怀疑的。

    然后就听到张怀远点头道：“如此便一言为定。我张家付给柳郎八千贯钱，另加承安街的三进宅子一套。”

    柳诚听了，便转头朝姚老翁道：“叔祖，能把咱们姚村的木匠请过来吗？”

    张怀远注视着他道：“柳郎都不用先看看宅子再说？”

    柳诚回望着他，笑道：“张家在襄城人望极高，想来是断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再说，在下相信张兄非短视之人，只想着做一锤子的买卖。”

    张怀远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对于这位柳家小郎既棒又抑的言语并不生气——似乎这柳家的密术秘法还有不少，大概以后需要还会有出售——只笑回道：“柳郎大气。”

    姚家众人对柳诚层出不穷的独家秘法大为叹服，姚老翁开口说道：“小雁去把延辉叫来。”

    “是。”姚小雁大声应道，然后跑出门去了。

    一个年已及笄，尖脸宽额的秀丽少女从后院迈了出来，一边还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瞟见到姚小雁在门后闪没的那抹身影，正要发问，又发现了姚老翁正柱着拐杖站在自家院子里，连忙裣衽为礼，道：“怀梓拜见老祖宗。”

    “恁地多礼。”姚老翁摆摆手。

    怀子？柳诚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和“招娣”有异曲同工之妙。

    姚老翁又道：“平济村柳家子弟，名叫柳诚，与咱们姚家乃世交，当年我与他祖父嘉礼兄一见如故，多有经史相论之谊。”

    姚怀梓难得老祖宗在自己面前如此多话，心中意会，便转身朝柳诚深深一福：“怀梓见过柳家郎君。”

    柳诚感觉牵着自己手的柳眉儿略有些紧张，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低垂着脑袋，往后面缩了缩。红簪上前一步，搂过了她，低声问道：“娘子可是累了？”

    柳眉儿便恹恹地靠在了红簪身上。

    红簪瞟了那个尖脸宽额的女娘一眼，又对柳诚低声说道：“郎君安心，妾身伺候小娘子即可。”

    柳诚点点头，才对姚怀梓还礼道：“小娘子多礼了。”

    姚子梓似乎目不斜视，只是脸上略带歉意地后退了几步，神色更为柔和，搬过了一把椅子，对姚老翁总：“老祖宗请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