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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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章 大道朝天(一)

    待两人出门离去,姚庭芝跟着便随手栓上了院门,站在自家老祖宗身后。柳诚见了,眼角微跳,虽不至于把事情想得大过灰暗,却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姚家老祖宗,似乎在要个解释。

    姚老翁那双耷拉着的眼睛从眼前的几个小娃娃身上扫过,往前迈了两步,后面的姚庭芝却并没有跟上,大概是怕这几个少小少年误会。老翁声音低柔地说道:“姚家南陡到此地已有八百余年,村中房舍己重建多次,每次重建必依祖训,偕于原地拆一建一,不添一舍不加一宅,纵有丁口过剩,亦从不敢违,只将余丁陡迁他方。只因此地山水形胜一户一舍,偕是姚氏先人循守祖传秘术而建,千百年来,护荫姚氏人才辈出,却从未有过今日这种气象。”

    柳诚心中有些明悟,只是对他来说,自己这点一知半解的半桶水,就别晃荡了。对于对方没有问出口的事物,只当是自己听不明白,事实上也最怕自己自认为明白,结果却是误解了对方。所以他便没吱声,只看着姚老翁,静听下文。

    红簪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仿佛眼前老翁所言偕与她无关。

    姚老翁沉默了倾刻,微微一叹,才又说道:“我姚氏,传自帝颛顼,始于帝舜。帝舜,乃颛顼帝六世孙。”他顿了顿,耷拉着的双眼骤然一张,又道,“乃轩辕黄帝八世孙。”

    柳诚听得一怔愣,然后胸膛仿佛受了重锤一击,血气上涌,脸上一片涨红,却一时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是脑袋里一片乱糟糟的——似乎有点啥事要抓住,到底是什么?是要摆显这个姓氏数千年的历史?也是,毕竟是历史上最悠久的姓氏之一——是想要说此地的“玲珑透”是传自轩辕黄帝?好吧,这都是能想得到的,但是自己没抓住的那点东西却肯定不是这些。

    柳诚的眼前仿佛都像有锅煮开的糨糊一样在“扑扑扑”地翻腾着,粘粘糊糊的。他伸手在自已面前用力地挥了挥,但是那点东西却怎么都拨不开。

    姚老翁恐惊天上人一般,只低声道:“轩辕黄帝乘龙而登天。”

    这低低的一声呓语,却仿如炸雷一般在耳边响起,让柳诚霍然惊醒,马上摇了摇头,不是吧,黄帝乘龙登天是真的?他抬起头,似乎要辩识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头顶上的云层却好像又低矮了几分。

    这不对啊,但是哪里不对呢?

    若说此地的玲珑透是传自黄帝,那么红簪所处的夜毗荼界摩罗多天大应山的不传之秘呢?在此地适应得几乎天衣无缝,是两个世界的巧合吗?这么遥远的巧合?

    柳诚不由得朝红簪望了过去。

    红簪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似乎明白他心中的疑惑,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据传我君家始祖,确实是乘龙自大日而降……只是我君家始祖并不姓轩辕……那时……凡大日所照之地,偕不知姓为何物,众偕只余名号而已……自我祖君起,姓,方为诸多山君大圣独有传家,以示……与别不同……”

    “汝君家姓甚?”姚老翁听她口称“我君家始祖”,照他的理解,便是自己老祖宗的家生奴才。他耷拉的老目中光彩迸射,一时便顾不上什么行止礼节,如果不是红簪眼中焦灼,有赤芒闪过,他几乎就要抓上红簪的手了,只是因为对方来自他心中所思的诸天上界,他的动作才有所节制顾忌。他当然知道黄帝不姓轩辕,但却要对方明白地说出来,才敢真的相信。

    红簪却没啍声,扫了柳诚一眼,见他眨了眨眼,方才搂着柳眉儿,目不斜视地说道:“妾身君家……姓姬。”

    这样说来,红簪应该是没有姓的,九缨也没有。柳诚叹了口气,感觉后脑勺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难怪那具百纳钟破后,便有这许多意志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原来是有原因的。想来轩辕黄帝也是把自己出身的这个世界作为了一条退路,希望为自己的后裔子孙在绝望之际,留有一点希望,所以才炼制了这具百纳钟。

    “我轩辕皇帝便是姫姓!”姚老翁握着老山杖那只枯瘦的手上筋骨凸现,唇角抖动,激动得不停地点头道,“好,好,好!难怪仙子能够在我姚村牵引得出这般气像,大道可期,大道可期。”

    眼前这个小女娘,证明黄帝乘龙登天是可行的——真的是登天有路——纵然他自认已无缘大道。他忍不住瞟了一眼,房边的柳诚兄妹,心中疑惑,为何这个黄帝老祖家的家生奴才,竟又成了他们的侍童?难道这对兄妹又有什么天上渊源?

    但是他还是后退了数步,向着红簪躬身一礼,拜道:“老朽敢问仙子,轩辕黄帝在上界安好?”

    红簪侧身,不敢受礼,更不敢说出祖庭已破,只说道:“祖君早在妾身降世前便已独自远游双月,过后将再游大日,故妾身不曾有缘拜见祖君。”

    姚老翁犹豫了一息,又问道:“老朽不敢窥伺天机动问仙子,此番降临红尘所为何故,但仙子既已驾临姚村,老朽便斗胆,请仙子为姚村子孙留一点心意,姚村上下当感激涕零。”

    老翁口中一边说着不敢“窥伺天机”,一边却以红簪的祖君血脉为由,要求留下某种神仙机缘。这等行径,不是威胁也是威胁了——实在是刚才红簪引发的气象太过惊人,让人心中涟漪荡漾,挥之不去。而人心这种东西,又岂会是非黑即白。

    柳诚扫了老翁身后的姚庭芝,只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姚庭芝作为主脉嫡系,对这方面的关心更是尤甚。

    红簪眨了眨她赤红的双目,抬起头说道:“此事恐非一朝一夕之功。妾身初到此间,人文生疏,即便是想留下一道真决,也只怕会词义相左,不得真义,反成灾秧。”

    这不是什么推托之词,而是事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