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长久以来的宁静就这样被打破了。

    整座天庭顿时热闹起来，由无数金甲神将组成的溪流汇聚在帝殿前，如金色海洋般望不到头。

    “这帮锉鸟，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大阵仗了，就这种小角色，晴大爷一口气就全吞了。”

    许晴脚踩帝殿屋脊大梁雕成的龙头上，帝殿楼高百尺，将方圆几里的大好风景尽收眼底。脚下人影如蚁群忙忙碌碌，如金色湖泊中几许尘埃溅入，最终被汪洋大海一口吞没。

    忽觉腰间一紧，原来是身后许清双手环腰，两只小手牢牢将他禁锢，双眼睛闭，对于下面的绝好风景都舍不得一看。

    这丫头天生胆小，那些高出她可不敢攀登，平日里都是带着她冒险，就是见到一些稍高的土丘两条腿也如竹竿似的打颤。

    唉，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莫得意思。

    许晴顿时觉得有些兴趣索然，风景再好，一人独赏却也淡然无味。

    “胆小鬼。”

    许清一听，挺起胸膛，大喊道：“我才不是胆小鬼呢，上次你用月老的红线当鱼线那次，红绳还是我偷的，上月你吃的那几葫芦老君炼出的几葫芦仙丹也是我偷的，还有蟠桃园门口的禁制，瑶池中的仙草，补天阁中的神兵，就连宝库....呜呜。

    许清双手叉腰，从不知何处掏出一个小本子，像课堂上被私塾先生提问到的学生般，滔滔不绝朗诵起来。

    许晴起先觉得没什么，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罪嘛，自己作为仙界二把手混迹多年，拿自家的东西总归不过分吧。

    但就在“宝库”被许清说出口的时候，无数窥伺在暗中的神识齐刷刷投过来，将帝殿每一寸角落包围。

    许晴猛地一怔黄豆般冷汗从脑门上冒出，若是按照平日里所作所为真实说的话，接下来这丫头多半会说出一两句惊为天人的话，激起广大群众愤慨。

    “就连宝库门口的那头牙臭狮子你都打不过，还说我是胆小鬼？”

    许清一口气说完，攥起小拳头在许晴背后卯足劲敲打两下，仍是不觉解气。

    平日跟在这家伙屁股后面占不到便宜，每次都是许晴先享受战利品，然后才轮到自己，哪有这样当哥哥的嘛。

    许晴长舒一口大气，双目在帝殿一扫而过，对谁在暗处窥探心中已十有八九，便随手将手扶龙角掰下一块，对准远处一座宫殿使劲扔出。

    原本由先天灵饰雕琢而成的龙角经由许晴这位承载先天大道的器灵击出，已变为足以毁天灭地的致命武器。

    龙角慢悠悠划破虚空，像蜗牛般在空中爬行，看似毫无威胁，又仿若有人自高楼吐出一颗枣核。

    帝殿金湖前一戎甲大将似有所感，举目望向如利剑震慑虚空的那只菱角，此时几近斜阳，晶莹龙角通体点点金芒闪耀，战场上磨练出的灵敏嗅觉让他觉察到一丝杀机。

    这一击，便是他也无半分自信接下，即便是便是大尊来了，也得含恨而终吧。

    精准而优雅。

    但那其中神识主人乃是一位名叫桃面郎君的小天尊，实力卓绝，曾坐观光阴长河与上一任仙帝对饮，论道法精妙，引得无数强者赴宴论道的绝世强者。

    “我是先帝钦点的封疆大吏，许清，你敢杀我！”

    宫殿之中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传来，紧接着整座宫殿轰然爆开，一道身影施展遁术飞快向天边逃窜。

    “这能让你跑了，真是偌大的笑话！”

    “谁都不许插手，且让我二人玩玩！”

    许晴脚尖轻点胯下青龙，下一刻，风云骤起，帝殿大梁爬伏的那道青瓷青龙竟发出一声长鸣，全身鳞片舒展，长须随风而飘。

    “试问我的龙快，还是你这只四只脚的畜生快。”

    许晴遥遥一指，这只帝殿之上爬伏无数年月的青瓷大龙竟然在无数人的注视中赫然挣脱束缚，向远处那道快到极致的身影追去。

    青龙驾驭雷电，风雷滚滚，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立竿见影拉近。

    “我曾为天庭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先帝与我瑶池论道，我门下弟子无数，杀了我你必会得道报复的。”

    桃面郎君回头看向被一点点拉近的身影，猛然咬破舌尖，一滴凝结凝结千年精血被祭炼而出，携带他成仙以来积攒无数年道境修做为底牌向许晴袭去。

    此精血一出，桃面郎君精气神猛然间跌落好几个层次，就连境界也已变得摇摇欲坠。

    “哇，大补，龙儿，收了它。”许晴兴奋搓搓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胯下青龙猛然张口，将这滴灿灿生辉的精血吞入腹中。

    “噗”

    看着自己千年间的道行毁之一旦，桃面郎君猛然将手中折扇旋开，稍微犹豫后还是向后抛去，紧接着腰间作为仙品的腰带，官帽镶嵌的仙品灵石，甚至是手中空间戒指一同丢了出去。

    只要是有道恨印记的统统舍去，他心里清楚，仙品级别的法器自爆带来的威力也只能看看阻挡一时而已。

    无数岁月积攒的家底竟也只为稍稍阻许晴夺取他性命的脚步。

    折扇乃是他的成道法器，其上铭刻九十九道桃林，这九十九道桃林皆为神品只差那么一座就可祭炼为一把不亚于阴阳鱼宝瓶的证道仙兵。

    但就是这一最后一道桃林苦苦寻而不得，因为它根本不在仙界，而是在尘封的旧世！

    折扇徐徐展开，九十九道洞天桃林投影入仙界，两座世界虚影在这一刻重叠交错，将许晴拉入这座无边环境。

    桃林林立，芳香馥郁，仙界赫然降下漫天桃花雨。

    许晴轻蔑一笑，左手向前方桃林一抓，空间先天大道轰鸣，将整座桃林切割粉碎，顿时，桃林中传来一声哀鸣，飞速缩小，再度化为一张折扇飞向许晴手中。

    相比之下，孰强孰弱不言而喻。

    “有点意思，既然如此，那归我了。”许晴连连出手，在先天大道的威慑下，许多宝物还未展露威能便被收入囊中。

    “哈哈哈，桃面郎君依我见，你不应该叫这么文气的名字，你应该叫多宝郎君才对。”许晴手中满是珠光宝气，偏见那颗仙品灵石最为没用，便顺手扔给身后许清。

    “欺人太盛，欺人太盛啊。”

    桃面郎君披头散发，此时他已被逼到绝路之上，再往前一步便是遮天蔽日城门之上铭刻的上古杀阵，以他的修为触之必死：“我堂堂小天尊修为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我不甘啊，实在不甘啊！”

    “前朝旧臣之中唯有你宁顽不灵，自诩为前朝忠臣，可曾将大帝放在眼中，可曾将我放在眼中？”

    许晴面露几许嘲讽之色，对于桃花郎君心中算盘一清二楚，随便胡诌了莫须有的罪名之后，猛拍腰间青瓷大龙，顿时青龙偌大身形之上灵气疯狂涌动，速度竟是又猛增几分。

    咫尺危机近在咫尺逼进，桃面郎君凝视前方城门凝刻无上古杀阵，似要直闯大阵，但旋即回想到千年修为漫漫长路就这样毁之一旦，心中又隐隐不甘。

    修道之路何其漫长，从五道轮回开始就是一场无休止的角逐，更好的身世，更好的灵根，更多的资源，更好的功法，更多的资源，更好的法器，更好的师傅，就算这些都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还得经得住时代的大浪淘沙，大道三千，他桃花郎君从人世间一位宫廷画师修到天庭拥有一席之地的小天尊经历无数勾心斗角，战场相互挤踩之后，也曾是割据一个时代的存在。

    不曾想今日竟要陨落在此。

    身后青龙距他已不足五丈，巨龙俨然张开巨口，牙齿颗颗闪烁寒芒，青龙之上，许晴手持一把桃花折扇，笑容玩味。

    就在龙齿快要碰到他春水映红般脖颈的那一刻，桃花郎君忽然跪拜伏地，齐声隆隆“陛下救我！陛下救救臣！，求求你救救臣啊！”

    话音落下，青瓷巨龙猛然一顿，撞击在一道无形天埑前，无数道蛛网般细致裂缝如同桃李花开，自青龙额头嫣然盛开。

    “哎呦！”

    如夏日滚雷，青瓷青龙轰然碎裂一地，许晴毫无防备之下跌落下来。

    “哎呦”第二声是许晴被许清砸在身上发出的痛叫声。

    帝殿之中一道人影走出，丛玖一袭青衫，仿若路过赶考的书生，身色淡然。

    桃花郎君抬起头，摸了摸依旧架在肩膀中间完好无损的大好头颅，仅一刹那，丛玖便在他面前造出一道无形天埑，断绝生死。

    一念之间，地狱天堂。

    “桃郎君，先帝论道之后，我还以为你的风骨一直能这么硬呢。”

    丛玖闲庭信步，驻足在桃面郎君面前，如私塾儒师端详学生般端详眼前不停叩头的桃花郎君。

    “硬啊，我觉得挺硬的这么久才求饶。”许晴蹲在地上龇牙咧嘴道，那青龙花瓷碎片怎么那么硬，屁股像针扎一样疼，

    不知何时他又从瑶池中捞回那套黑衣法袍，腰间别着一把桃色羽扇，头戴桃花郎君扔出的官帽，不伦不类。

    桃花郎君一言不发，只知埋头磕头，力道浑厚，一次比一次重。

    额头间，鲜血滴渗而出，桃花郎君俊俏面庞之上沾染单单血点，如初春点点桃花凌寒盛开。

    “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遵循规则，天地法则，但你这种不强不弱者，又该遵循何等发则呢？”

    丛玖翻阅手中长卷，似要从中解心中疑惑，无奈，书扉页只有寥寥几章，答案也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就连先帝遗留下的书卷也没教会我处理这种情况啊。”

    丛玖单手扶额，秀气眉宇间攀上一丝不悦，想到这些问题不禁有些头痛。

    “要不，爱卿你来教教朕？”

    桃花郎君如无五雷轰顶，浑身颤抖爬伏地上，就连头也忘记了。

    “陛下，臣还想在有生之年为陛下尽几分微薄之力。

    许久之后，桃花郎君才颤声哀求，脸上鼻涕眼泪鲜血和混合一团，全然没有了昔日天尊的分光。”

    丛玖伸手在手中书卷上平添几字，俯身扶起桃花郎君，情真意切道：“那这样好了，这颗头颅先寄存在朕这里，可好？”

    桃花郎君如蒙大赦，声音喑哑，竟连话语也不能说出。

    丛玖提起青衫，擦拭去桃花郎君面庞之上污秽，直到露出原本有几分秀气面庞，这才满意点头道：“桃郎君，好生歇息几日，朕还指望你收复旧世呢！”

    “桃郎君，好生歇息几日，朕还指望你收复旧世呢！”

    恍若大梦一场，却又如梦初醒。

    桃花郎君猛然自睡梦中惊醒，全身修为鼓动，却发现一切如常。

    遥望帝殿之上，许晴依旧悠哉悠哉骑青龙检阅殿前金湖，时不时骂骂咧咧道：“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认真点，拿出仙界的气势来。要不是小爷我脾气这两年好多了，先把你们扔进阴阳瓶中炼那么几天。”

    身后许清双眼紧闭，只知道一手紧抓哥哥腰间衣袖手捧，双眼紧闭，时不时看一眼另一手上的旧账，絮絮叨叨。

    每每说道吃亏处时还不忘收起账本先揍许晴几拳，然后再看旧账上下一条祸事。

    许晴忽然转过头，见四下无人，便双手撑开妹妹双眼，颇有生气问道：“你说其他的我也认了，可我跟本没碰过蟠桃园禁制，就连那地方我也没去过，为什么还赖我？”

    许清脸颊飞快攀上一抹绯红，收起账本扭捏半天，这才小声道：“那次是我一人去的，可是你又不在我一个人打不开禁制，可是那里面的桃子看起来有很好吃，我就记在小本本上了。”

    “你这....凭实力坑哥啊。”

    许晴一时之间竟无从反驳，只觉要找一人捶打一番，半响之后才愤愤道：“吃货，大吃货。”

    许清自觉有些理亏，又怕哥哥责骂，眼眶中又积蓄起几许雾气。

    正当放声大哭时，口中却被塞进一颗圆圆甜甜的东西，许清眨眨眼，雾气已然消失。取出一看，是像糖丸一样的东西，里面还包裹一颗山楂。

    “哥哥，这是什么呀？”许清鼓起勇气看向外边，果然风景正好，只不过双手还是不能放开。

    “冰糖葫芦啊，千年前也只匆匆买了这一串，如今也只是最后一颗啦。”

    许晴起身冲天边远远招收，一道金光飞来，径直贴合在青瓷大龙断掉的龙角之上。

    桃花郎君心中骇然，踉跄瘫倒在地，忽觉额头划过一道热流，原是额头不知何时早已磕破，点点殷弘血斑滴落胸前，盛开一副桃林风光。

    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但九十九道桃花林却真真切切盛开在帝殿屋檐之上。

    微风拂过，卷起殿前长桌上摆放的本本书籍，“暂寄头颅”四个清秀大字历历在目。

    这一天，素以风雅著称的桃花郎君弃扇从剑，将殿前桃林连通先前大帝赐下的一壶红印尚在的佳酿一剑斩断。

    帝殿中，李长生躬身静候，屏息凝神，上一秒照耀仙域的大帝慵懒伸了个懒腰后，竟再度伏案看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

    半响后，约莫是又人在侧，看的不过瘾，丛玖这位亘古大帝笑盈盈开口道：“爱卿，这次想要朕赐你什么啊？”

    ““爱卿，此次你居功甚伟，想要什么赏赐，朕统统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