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设的局？”黑衣人头领又后退一步。

    刘全拊掌轻笑道：“彼此彼此，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只是不知足下可还有其他底牌？”

    抬眼望望夜空中看不到的封魔阵屏障，刘全重新将目光放在黑衣人头领身上。

    黑衣人头领迟疑着打量了一眼仍在战斗的易湛与石毅，易湛的对手中主导攻势的那人嗡声道：

    “封魔阵配合白虎军阵，全力破阵！”

    显然要破的阵自然是指易府护卫所结成青莲法阵。

    黑衣人头领闻言，不再言语，抬手作了个手势，身后白虎军阵向前压去，外围封魔阵也开始大幅压缩。

    易府众人除石毅外，立刻受封魔阵影响，真气、意念外放受到压制，不如本来顺畅如意。石毅则是因为横练不受影响。

    黑衣人头领融入白虎军阵，军阵具象的白虎爪牙间血色弥漫。

    刘全叹了一口气，纵身离开马车边与荆长、莫六成为青莲法阵的触手，全力对抗一队精锐的白虎军阵。

    这一队五十来人的精锐士卒，各个都有先天以上的实力，又都配合默契，明显是一支百战悍将。

    精锐士卒结阵，自然不是不到十人的护卫组成的方术阵法可比，纵使有刘全这个大宗师，再加上莫六、荆长两个有几分大宗师威能的高手，奈何聚集士卒众人的军阵杀伐之盛，加上黑衣人头领这个大宗师，还有封魔阵压制，易府一方竟只能收缩防守为主。

    ......

    马车中，易三郎听着车外杀伐之声，感受着似乎刺痛皮肤的煞气，莫名有种熟悉之感。

    是了，四年前，西市外驰道上，也是这样，无力的自己只能畏缩在车厢中等待结局......

    不甘啊！握紧了拳头也是无力的！

    身旁的孔华睁开眼，隔着车厢望向夜空，嘴角微扬，伸手轻轻拍拍易三郎肩膀，然后起身推开车门走出。纱帽白袍的她，宛如谪仙下凡，轻飘飘的飞起，缓缓落在车厢顶上。

    就在孔华走出车厢前一息，易湛与刘全各自爆发真气逼退对手，但在感应到孔华的气息展露，又双双打消抽身退回马车边的举动。

    “王事也，子手弓而可。”口中吐出《礼记》中的句子，孔文昭手中出现一张彤弓，纤白的手指扣着弓弦，一支素白的箭枝靠在彤红的弓臂上。

    似乎是漫无目的，孔文昭彤弓半开，箭指虚空四处晃动着。某一刻，手指松开，箭枝离弦，虚空中一朵血花乍开，一个漆黑的身影捂着肩膀悬停在虚空中。

    “也许，阁下才是真正的主事者。只是不知你是哪一国的国主？”孔文昭左手持弓，右手指尖素白辉光凝聚为箭枝，就这么捏着素矰，声音清越却语气冷然，大有质问之意。

    虚空中的漆黑身影放下捂着肩膀的手，低眼看肩上箭创缓缓消弭愈合，又望向孔华，有些失落地道：

    “彤弓素矰，你便是南国双姝的文昭仙子了？”虽是问句，用的却是确定的语气。

    见对方不回答反而确认自己的身份，孔华皱了皱好看英挺的眉毛：

    “华忝为景夏礼部左侍郎。阁下身上民生心念汇众聚为龙气，显然是王国之主，怎可妄自犯我国朝，竟还率兵潜伏，截杀我朝柱国重臣？”

    虚空中的漆黑身影还是不答话，转头望向封魔阵外，迟疑了两息，却又坚定悍然地扑向车厢，途中反手一掌拍向一支素白箭枝，却又未曾完全拍开，任其在胳膊上划过并留下一道口子。

    孔华射出一箭后，眉头紧皱，将弓横举，神思汇聚成无数念头，并真气混融结成莹白的壁垒，竟然将这未知国度的国主抵御住！

    一国之主，哪怕是个小国，只要是诸夏体统的，都会精修天子望气，聚一国生民心念。在本国之内，不到民心丧失或亡国边缘，必然是无敌的存在。但若到了国境之外，缺少生民心念的支持，自然实力衰落。话虽如此，一国之主聚民心浸染多年，其精神的强大是普通修行者难以想象的，精神反哺之下，肉身、真气也远超同境人士。

    只是这孔华......竟然能轻松抵御住这未知国度之主？！

    不知何时扒在车门上观看的易三郎，觉得如此局面与他多年以来的认知不符。

    常规认知中，横练武道同境界无敌，但若遇上国君人主——哪怕是离开了领地的国君人主，也必然先天落在下风。稳固了位格，身怀天子望气诀的国主，必然身负一国生民心念，不可以平常视之。一般修行者与国君人主对敌，相当于以一人之力对敌一个国度之力！

    “二哥，这离境的国主，即使实力衰落、难以沟通本国生民心念，也不该只是如此水准啊！”

    易三郎仰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同样扒着车门，却因为身高关系，脑袋从自己头顶上伸出，强行忍住想叫一句“楼上的”。

    易二郎听着“楼下”小弟的问话，没移回目光——如此罕见的强者大战，仅观战就受益无穷，哪怕像易三郎这种没入道修行的也能增长见识不是，不看就可惜了啊——低低肃声答道：

    “不是他弱，是孔先生太强！文武皆宗师，还是我朝大员、本身也身负民望心念......更是美名传天下，所汇聚共鸣的心念之力，怕是在那离境的小国主之上。”

    易二郎说到“美名传天下”时，有些少年人的腼腆矜持，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民望？名望？心念！”易三郎心有所悟。心念共鸣，换句话说也可以叫众望所归，精神境界先天后可以收拢冥冥中与己身相关的他人心念，己身所行所为贴合心念共鸣，就可以增幅本我的精神，精神境界在宗师之后更可以利用这些共鸣的心念演化不凡......

    这孔华既是高官大员，想来也是有专属功法的——譬如牧守一方那种。这人还是名传天下的美人，这美名被无数人传扬，就有无数心念能为她所用......

    “嘶——难怪明德叔父说孔华是‘天下美人，名闻于世，精神力庞大’，这美名也是名望啊！难怪丘仲尔那个老夫子轻飘飘理所当然的说遣一弟子就可呼我周全！”

    易三郎内心偷偷吐槽。又瞄了二哥一眼，想起他不太自然的说孔华“美名传天下”，想来二哥也是贡献了心念的——嗯，韭菜吧......握一把野草！我也是！

    兄弟俩说话声虽低，奈何场中净是高手，那未知国度的国主听得两个小子说他“水准不够”、“弱”、“小国主”，一下没忍住怒斥一声“竖子！”

    孔华听到有人这种既算是当面又算是背后的赞美，倒是显得司空见惯了，只是见那国主被无意中的奚落激怒，忍不住露出笑意，随即心中一动。

    此人既是小国之主，想来平时在其国内必然是主宰一般高高在上、受不得编排违逆，那么不如也在言辞上刺激他一下。

    “无礼的小国之主，无端袭击我朝重臣，行此狂妄无义之举！”

    孔华一边说一边拉开横举着的彤弓，三支萤白的箭失同时出现弓弦上。

    “君不义莫能义，君不仁莫能仁，君不正莫能正！”

    此话原本是“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意思是国君仁义持正为国之表率，被孔华颠倒过来用，斥责这个未知的国主德不配位。

    清脆悦耳的嗓音一出，本身就是礼部重臣的孔华肃然庄重，松开弓弦，彤弓上三支箭矢以一种难以言说是缓还是疾的速度飘出，化作一股沛然浩大的气象升起，气象中一柄戒尺轻轻连敲三下，似乎在训诫顽劣不堪的学子。

    那未知国度的国主，身躯震颤，似乎骂了句不知哪里的粗口脏话，无尽意念升腾化作五爪白龙，白龙昂然怒吼着探爪抓向敲来的戒尺。

    戒尺似乎只是轻轻的与白龙的龙爪触碰了三下就消散无影，反看那白龙却是似乎一下子被抽光了精气神，木然的在空中定了一下，原本如白玉的身躯上，龙鳞开始斑驳晦暗，原本凝实的法象虚了几分，像是要褪色的画卷。

    那国主抬头看着头顶龙气惨淡，漆黑斗篷和面具下发出“噗”的一声，显然是吐了一口血。

    “呵呵，你老了？”孔华美目圆睁，仔细感知着这国主的气息本质。

    “竟敢坏我位格根基！”这国主怒吼一声，真气化形成一柄大刀。常人真气化形成兵器，都是飞出去攻击，这国主却是伸手握住真气化形的大刀，仿佛不是真气所化，而是有实体的真实兵器。

    人随刀走，刀顺人意，那国主似是人刀合一，一刀劈向孔华，孔华也没想到此人受创之下，居然暴走了，一副不管不顾的要拼命的架势。

    孔华到底是文士入道，又是文官身份，极少有亲自出手战斗的机会，纵然实力再强也到底不擅争斗，一时被那国主的悍然搏命之势所迫，失了方寸，下意识全力防守。

    哪知，那未知国主人刀合一之势袭来，竟然只是来势凶猛，却后继乏力，明明似是全力攻击来的身影却只如巨浪倾覆后便有风平浪静的势态。

    “不好！是化身！”眼见眼前攻势平缓羸弱，国主原本站立的虚空处，另一道身影浮现，同样以人刀合一之势汹涌霸道地直入青莲法阵，摧枯拉朽般破开青莲虚影，透阵而过，直指易三郎而去！

    刀尖利芒在易三郎眼前放大，一股直袭灵魂深处的恐怖寒意令易三郎僵直住。

    不远各处易湛嘶吼一声“不要！”血色真气爆发与军煞之气混杂，不顾眼前两位大宗师的攻击，反身飞回救援。

    刘全白脸发青，嘶吼着“滚开”，大袖中掌影翻飞扑了回来，后背被白虎军阵中道道刀光劈中，虽不曾受什么重伤，但身周真气震荡不已......

    莫六、荆长更是面如土色，却已不及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