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陈萱萱回到家里，父母又开始了催婚模式。陈萱萱受不了了，“我上哪认识别人？你们说结婚就结婚，又不是买白菜，一块不卖就两块。万一你们催急了，我随便找个人结了，到时候离婚怎么办？你们还不是又说我！”

    陈萱萱妈妈继续说道：“女孩子年纪大了不好找，你都28了，难道还小啊？还不赶紧找？”“你们说找就找，我上哪去找？你们那么急，就给我介绍一个啊！”陈萱萱妈妈道：“别个女孩子都是自己找，你还要我们介绍？我们认识什么人？”“那就请你闭嘴好吗？！”陈萱萱妈被气得脸憋得通红。

    因为家里催婚，自己感情又不顺，陈萱萱变得很情绪化。尤其是春季开学典礼之后，工作上就更没心思了。最开始当班主任的时候，陈萱萱也不是没有尽心尽力过，那时一个学期二十周，她班上就拿了八张奖状，但那个学期期末评选六年级优秀班主任却没有她，而是另外两个班主任。四个班主任当中，一个优秀年级组长，两个优秀班主任，唯独没有她。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陈萱萱悟了，“优秀”两个字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她实在没必要对班上孩子那么严苛，也没必要那么用劲，弄得她也疲惫，学生也心累。所以从第二个学期开始，她佛系了，地没扫干净，扣分就扣吧，随便扣去，她每天上好该上的课就可以了。她决定不去试图证明自己，更无需向别人证明自己。按照本心去成长自己，而不是以别人的喜恶和评价来界定自己的价值。

    有了这样的心态后，她就不想花太多时间在班上了。每天上完课、改完作业就回宿舍，没事的时候就看看书、自己一个人在宿舍练一下八段锦。陈萱萱有时也会自责自己不务正业，不好好抓教学成绩，在这里搞鬼。但她就是忍不住，不看书、不写小说的日子，她做再多工作，心里依旧感觉空。如果哪天因为学校的事物太多而影响了她看书、写东西，她就会莫名地烦躁，就这样，陈萱萱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一天傍晚，已经放了学，陈萱萱作业没改完，就继续在办公室改作业。同年级的英语老师赵丽，见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就同她说起了同年级的马芳老师。意思大致是马芳在背后说她如何如何，然后话锋一转，问陈萱萱：“她还说了你呢。”陈萱萱没回答，赵丽继续说道：“你想不想知道？”

    听到这样发问，陈萱萱心知没什么好话，就说：“不想知道，知道做什么？让自己不开心。”赵丽有些惊讶，一时间无言以对。但人总免不了对自己的事情好奇，陈萱萱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她说了什么？”“她讲你何德何能，凭什么进校委会，不就是写了几篇文章吗？”陈萱萱哼地冷笑了一声，明白马芳自己想进校委会，最后没进成，这样讲也正常。赵丽看陈萱萱的表情，觉得话已经传到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当初听吴校长说，上学期学校主动申请进校委会的有五个人，但都没有选中。一个学期后，喜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当初挤破头都想进的校委会，这时候却没什么人去了，甚至校委会的好几个成员都提出辞职，因为学校的任务实在太重了。吴校长刚上任，自己也有些摸不清门道，很多事情却又想冲在前面，于是在教育局的基础上，又给学校增加了一些任务，这就导致中层很累，老师们很有怨言。再加上校委会原本的一些福利待遇也取消了，这就导致很多中层不想干，其中就包括陈萱萱，但陈萱萱的主要原因是想好好找对象，不想把时间花在工作晋升上，当不当什么，于她而言不重要。在陈萱萱向吴校长提了两次请辞后，吴校长明显对她黑了脸，她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偏偏这时候，班上有个孩子为了争乒乓球台子，打了一个四年级的小孩。被打小孩的班主任带着学生找到陈萱萱班上，让他指认，那人一眼就认出了班上的何祖新。

    陈萱萱把何祖新叫出来后，问他是不是打了人？只见何祖新一脸桀骜不驯地说：“是的！打了！”四年级的班主任说：“打了你还这个态度？”何祖新反问道：“我什么态度？！”四年级那个班主任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萱萱问何祖新：“早上你们小组长说你没扫地就走了，是不是？”何祖新下巴一甩，头一偏，没眼看陈萱萱。陈萱萱气急了，一个巴掌呼了下去，呵斥何祖新道：“道歉！向别人道歉。”

    何祖新当场就哭了，咬牙切齿地对着那个四年级的学生说：“对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仇恨。陈萱萱道：“道歉是这种态度吗？重新说。”何祖新只好重新说了一遍。

    午休时，陈萱萱发现何祖新不在座位上，问其他同学，才知道他中午饭都没吃就回去了。“他家住在哪里？”“就在学校下坡那里，离学校很近的。”陈萱萱正想着等何祖新回来后好好批评他一顿。

    这时，何祖新的爷爷拉着何祖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陈萱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何祖新爷爷问何祖新：“是不是她？”何祖新点了点头，说：“是！”只见那个六十多岁，面带怒容的老人，二话不说，冲上讲台，对着陈萱萱就是狠狠的一巴掌。陈萱萱被打懵了，眼泪不争气地就滚了下来。班上四十多个学生也懵了，吓得说不出话来，呆若木鸡地望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幕。

    陈萱萱捂着脸质问对方，“你凭什么打我？”何祖新爷爷道：“你打我孙子，我就打你！当老师了不起啊？就可以体罚学生、打学生啊？我自己的孙子自己都舍不得打，什么时候轮到你打？！”

    陈萱萱道：“这里是学校，轮不到你撒野，再不走就喊保安！”“保安算什么？喊警察来我都不怕！我还要到教育局告你，你等到！”陈萱萱很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争吵声传到了不远处的校长室，吴校长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知道有家长闹事，就把双方都请到校长室，一些中午值班的行政领导也过来了。

    吴校长问清楚情况后，何祖新爷爷还在喋喋不休要讨个说法。吴校长说：“老师打学生是不对，但家长打老师就有理了？”何祖新爷爷说：“你们是老师，老师就要为人师表。”吴校长道：“老师也是普通人。”何祖新爷爷一时间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要去教育局告她！”

    吴校长道：“你要告，我拦不到你。但你先想下你孙子以后在这个班的处境，转班是不可能的了，讲实话，你这么一闹，没得哪个班主任敢收他。除非你转校，但转校，别的学校也会打听底细的，不是说转就转的。”

    吴校长看了眼旁边不知所措的何祖新，问陈萱萱，“他成绩在班上怎么样？”陈萱萱只回答了两个简短的字“倒数。”

    吴校长继续道：“是啊！成绩又不好，又不守纪律，哪个学校吃饱了撑到，收一个拖后腿的？”何祖新爷爷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吴校长接着说：“我相信老师也不是无缘无故打你小孩的吧，老师的初衷也是想管教好他。你是想以后老师都不管你家里的小孩，他无法无天也好，做什么也好，老师都当没看到，还是怎么样？”何祖新爷爷说：“管肯定是要管的啊。”

    吴校长道：“你们要求我们老师要关爱学生，要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小孩管。那自己的小孩有时候忍不住了还打呢？老师也是个普通人，也有方法不对的时候。”

    一番话下来，何祖新爷爷不做声了。吴校长见对方气消了，也起到了明显的震慑作用，于是又劝了对方几句，让对方心平气和地回去了。

    等家长和学生走后，吴校长单独和陈萱萱聊，说：“我们先不讲打学生对不对，我们单独分析利和弊。山圩中学的一个老师，姓黄的，也是因为管学生打了学生一巴掌，被家长举报，教育局降了他一级工资，还取消了当年绩效考核与评先评优资格。你是当老师的，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着不仅仅意味着失去一两万块钱，也意味着职业生涯的晋升之路断了。你想下值不值？”陈萱萱没说话。

    吴校长继续道：“你们还年轻，本应该有大好的前程，为这种事断送自己的前途不值得。现在社会上对老师也有偏见，一些不良媒体为了博人眼球，专门报道老师的负面新闻，唯恐天下不乱。学生实在不听话，管不到，就算了，老师也不是万能的。他们家长自己一两个小孩都管不好，老师一个班四五十个学生，想个个管得好，那是不可能的。做一个好老师很难，做一个普通老师，还是很简单的。”陈萱萱若有所思。

    吴校长对旁边的政工主任石老师说：“你跟刘辉说一声，以后不准家长随意进出学校，家长都进来打人了，他还晓不得？他这个保安怎么当的？还有以后学生中午出去要请假条，请假条要有老师签字，没有签字一律不准离校。”石老师答应着，出去跟保安刘辉说去了。陈萱萱临走时，跟吴校长道了谢，也离开了校长室。

    陈萱萱从校长室回到办公室不久，上课铃就响了。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陈萱萱无精打采地回到教室，班上所有学生都目不转睛望着她。要是平时，她一定很高兴，但今天，她不在意。

    陈萱萱慢悠悠走上讲台，所有的学生都望着她，她看了一眼何祖新，只见何祖新飞快地瞟了她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

    陈萱萱环顾了教室一周，说道：“我觉得你们很没良心，我平时对你们那么好，自己掏钱给你们买礼物、发奖品，结果你们还叫家里人来打我。”这时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去看何祖新。何祖新红着脸，头埋得更低了。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们当成我的弟弟妹妹，你们在家里有时也和弟弟妹妹吵架，吵急了也会打自己的弟弟妹妹吧。”不少学生面带同情地点了点头。陈萱萱接着说道：“如果陈老师哪里有不对的地方，我向你们道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今天这节课你们上自习，自己看书。”学生们只好自己翻开语文书。

    学校大部分老师都是大专毕业，要么就是初中毕业后去读的委培，陈萱萱觉得自己多年辛苦，好不容易才考了个本科，结果还和别人拿一样的工资，心里早就就有些不乐意。经此一事后，她更加坚定了要考出去的想法。“等特岗三年一满，一定要离开这里。”陈萱萱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