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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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崩溃

    人的一生很长,但真正改变命运的时刻却非常短。

    短到了,就是从城下跃到城上这么短。

    但多少人都挣不到这个机会,也挣不到这个命。

    先登之功作为武人战功顶点,无数人趋之若鹜,但又有几个活着领到了功赏?

    所以昌豨非常明白,这一刻就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

    踩在云梯上,昌豨努力调整着心跳。

    他本就是山魁出身,向来就不信命,只信自己。但这一刻,他信了。

    他内心怒吼:

    “如果我昌豨这辈子注定不平凡,那就让我的运在此刻勃发吧。我昌豨不能死在这里!”

    强大的心脏在胸腔跳动,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在距离城头还有三步的时候,昌豨整个人都飞跃了上去。

    当昌豨跳上城头后,迎面就砍过来一刀。

    此时昌豨力气用老,躲无可躲,面上的铁甲硬生生的抗住了这一刀,碎了。

    铁面甲的碎片将昌豨的脸上挂出一道深深的血印。

    昌豨不管不顾,狰狞如恶鬼般跳动腾挪,每一下都带去一条生命。

    如果是其他的跳荡士可能就守在这个城豁口,但昌豨不同,他如一条野猪疯狂的向前冲。

    真是一个勇士。

    在他的后面,他的部下们纷纷套着铁甲冲了上来。

    这些人也和昌豨一样,凭借甲胄坚固,只杀不防,将这条防御圈越扩越大。

    此时,从高空往下看,玄菟三面的城墙都已经有泰山军登城,在

    每每上城头一个,

    “威!”

    于是,三门威声不断,越来越多的甲士攀越上城头。

    但昌豨根本看不到这场景,只本能的感受到正面的压力在变小。

    “嗖”

    一支铁箭矢突然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直接扎在了昌豨洞开的面门上。

    昌豨被这一箭直接射倒在地。

    此时,刚刚偷袭得手的肃慎神手哈哈大笑,又说了一顿叽里咕噜。

    但紧接着,在一众肃慎野人的惊恐中,原先那个被射翻在地的汉人武士竟然爬了起来。

    那支箭矢直接插在了此人的腮帮子上,洞穿了皮肉,但却没能要了他的命。

    被血腥糊住脸的昌豨,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再加上这幅面容,恐怖异常。

    果然,对面的肃慎野人,用叽里咕噜的语言表达出最朴素的恐惧:

    “他是恶鬼!”

    随后,神射的伴当们就抛弃了他,一哄而散。

    肃慎、扶余是一个尚射的族群,每一个神射手都是一个部落的骄傲。

    所以这名神射没有跑,而是换上了最常用的骨箭。

    刚刚为了保证一击致命,他用了汉人发的铁箭矢,但也因此失去了准头。

    本来他是射那汉人的眼睛的,没想到却击中了面颊,这对一个神射手是一种侮辱。

    所以他决定,就拿对面之人来洗刷!

    随着牛角弓被拉开,常用的骨箭已经锁定了对面的汉人,神射轻蔑一笑,松手。

    箭矢如闪电一般扎在了汉人的眼睛!

    不,扎在了汉人的铁臂甲上。

    此时,昌豨用铁手护住脸颊,骨箭矢直接就被磕碎。

    昌豨狰狞一笑,随后一个扭腰转身,手里的巨斧就被他抡了出去。

    这巨大的惯性,直接切割掉了肃慎神射的腹腔,血液在身体内部的压力下狂喷而出。

    被淋了一头的昌豨,此刻就是恶鬼。

    他将这段城墙上的旗帜拔掉,然后换上了一名“昌”字旗!

    做完这些后,昌豨有点眩晕,但隐约间他听到城下在呼喊。

    渐渐的,呼喊声越来越大,终于他听清楚了:

    “昌豨陷阵,功第一!”

    “昌豨陷阵,功第一!”

    “昌豨陷阵,功第一!”

    声音越来越密,昌豨努力抓住旗帜,看了一眼蓝天,随后滑落在地。

    ……

    在东门边,铁骑校尉乐进带着本兵游弋在城外。

    身量并不高大的乐进跨坐在战马上,意气风发。

    他时不时打掉城头射下来的流矢,然后带着铁骑军撤离到了射程外。

    撤下来后,乐进对候在这里的赵简道:

    “赵校尉,敌军在东门的战斗意志并不高,箭矢绵软无力。但其城下的一军望之却不同,有点劲旅的意思。”

    乐进所见的汉军正是从小辽水上游开下来的西盖马之军。

    西盖马今人不识,却为日后抚顺所在。

    此地设置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用来和东北长白山群岭内的肃慎部落互市。肃慎人常上山采人参松子之类,然后到西盖马与汉军互市。

    而在地缘上,西盖马又为玄菟郡之东方门户,为其抵御高句丽的侵害。

    在东北的局势中,有如此变量。

    最繁华和宗主性质的是辽东的北方四郡。而在西盖马以北千里,一直到黑龙江的广大区域皆属于夫余人。

    这些人并没有统一的建制,只有各酋落。而各部之间也形成了明显的上下之分,其有名马、赤玉、貂豽、美珠。有王、有豪民,有奴仆。每遇敌,诸加自战,下户俱担粮饮食之。

    同时而这些部落是普遍亲汉的。从武帝时期就向汉朝纳贡,到了本朝一直不断。

    甚至在安帝时期,东北雄气的高句丽围攻玄菟郡,也是夫余王出兵解救的。

    可以说,扶余势力是汉家在东北地区的重要盟友。

    而在西盖马的东北长白山中,一直到滨海地区,就属于另一个势力,肃慎。

    这些人和夫余人是很像的,但语言不通,彼此之间也没有认同。这片地区的制度非常落后,大概处在原始部落时期,无君长,有邑落大人。

    在居住中,这些人也是穴居为主,处山林之间。

    也因为没有建制,这些肃慎人往往成为多家势力的雇兵,而他们之所以能如此就是因为他们非常善射。

    这些肃慎人用长达四尺的弓,箭簇足足八寸的重箭,每射皆入目,还爱上毒。

    所以如扶余、汉家豪强皆爱招募他们。

    而除了以上这两个势力外,东北最特殊的存在就是高句丽。其特殊在,这样一个孱弱的势力竟然也有巴蛇之志,竟然要吞并汉家的辽东。

    更疯狂的是,时局发展还真有这个苗头。如西盖马的治所在这些年就不断西迁,原因就是扛不住高句丽人的攻势。

    高句丽之先世属于先秦时期的百貊一族,一直活动于辽东的两江两河之间,其大致范围就是在长白山山脉的中部地区,地缘特征就是高山溪谷。

    而高句丽在先秦就被称呼为高夷,意为山居之名。也确实这个族群很早就掌握了垒石为封和积石筑城的筑城技能。

    其现在的都邑纥升骨城就是一座典型的山城。

    他们沿着辽东到长白山区的各个河谷要道上修筑山城,一遇到战事就放弃外面的耕田,然后进入山城躲避。

    也正是这种避难方式使得高句丽人避开了数次汉人的侵袭,一直熬到现在汉人在辽东地区全面变为守势。

    发展到现在,高句丽人先是统一了国内的五部落,使得制度从原先的部落联盟升级到了王制时期。

    同时在疆域上,高句丽人一直不忘汉人的辽东土,一直积极向西拓展,到现在已经是地方二千里,以桓仁、集安、通化地区为中心,西边占据新宾一带,北到浑发河流域和第二松花江上游与夫余相接,东至延边,南至清川江,与乐浪郡为邻。

    可以说,到现在高句丽人的野心越来越不加掩饰。

    而西盖马正是在这样复杂的东北群势力的环视下建立的,从其一开始就以边疆重镇来建设。

    其也充分利用了地缘优势,吸纳群山谷内的肃慎豪杰勇士入军。

    就如现在东城墙下的西盖马营就是如此,其营有千人,一半都是肃慎、扶余的力士和弓手。

    而乐进作为常年征战的武人,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凶狠。

    所以乐进一回来,就对呆会准备步战的赵简作了提醒。

    赵简是老行伍了,对战争的意外性毫无幻觉,别说乐进专门提醒了,就是不提醒,赵简也是稳如老狗。

    他先是在鼓车上注视了敌军阵地一会,然后果断给后方的投石车发信号,示意他们攻击对面城下的敌军。

    得了旗语的投石车营将,果断将手里的四架发

    石车全部推出,上好了石弹后,就开始第一轮齐射。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巨石轰击在城墙上时,这段城墙竟然直接塌掉了。

    而原先布置在这里的西盖马营汉军吏士直接被埋了一小半,至于剩下的肃慎人见到这般非人之力,直接伏跪在地上,以为是天神震怒。

    这些还处在原始蒙昧时期的族群,对于万物已经有了神的概念,他们明白,这就是雷霆巨人在发怒。

    于是,西盖马营士气完全崩溃。

    对面的赵简和乐进虽然意外,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尤其是乐进,他直接带着铁骑军纵马冲锋,他们要踩着崩塌掉的土石直接灌入城内。

    城内的汉军也算醒悟的快,他们强忍着这里的血肉模糊,坚持在抢筑城墙,但根本于事无补。

    当乐进一刀砍翻了一个汉军军吏,直接跃马到土石上,结果就已经注定。

    五百精锐马兵携带无匹的冲击力,直接顺着崩塌的土石杀到了城墙上。

    这些铁骑军骑士居高临下,纵马狂奔,肆意虐杀着城墙上的兵卒。

    如此,玄菟城东门防线顿时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