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帝撒耶列王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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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先王的挽联(下)

    在三个国家的国君来到维兰的第五天,也就是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佛达葬礼的仪式终于开始。先王被安放在奢华舒适的橡木棺椁中,在全维兰民众的哀悼声里,在四位王国的君主的注视下,被埋在了王室陵墓中。

    威林是千百个为佛达送行的维兰民众中的一个。他是迎接王国拜访的仪仗队中的一员,却不是送葬礼仪队里的。此刻的他与其他维兰民众一样,只能在人海中你推我搡,想看着先王最后一次经过他曾经无数次走过的国王大道,无数维兰民众自发为他默哀送行。

    也是直到此刻,威林才知道自己对佛达的敬爱,才清楚维兰民众的心里仍然烙印着与生俱来的情感与荣誉,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威林再次回想起就在佛达去世的几天前他觐见先王的场景,那时的他怒发冲冠,对维兰的人民与朝廷失望透顶。然而当他将愤怒宣泄在佛达身上时,佛达却只是微笑地安抚着他,丝毫没有生气。

    佛达几乎把他的大半个计划都告诉了威林,只有一些王室机密秘而不宣。尽管如此,最终威林还是钦叹于国王的智慧,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对国家的偏见是多么愚昧可笑。

    经过几周的沮丧失望后,威林终于重拾了对国家的信心与希望,也重拾了向巴帝撒耶复仇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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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恩经过一天的休整,终于恢复了精力,宴会当晚错综复杂的信息和纠结使他彻夜未眠,精疲力尽。他不得不花费一天的时间放松自己,使自己能以一副精神饱满的姿态出席父王的葬礼。他有他的政治考量,他知道如果自己在父王的葬礼上无精打采,疲倦不堪,势必会被维兰民众误认为自己是因为父王的死担心自己无法操持政务而忧心忡忡,从而被百姓鄙视。乔恩的荣誉与自尊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他给自己放了个假,也给三位异国国君送去一次免费环城旅行的机会。

    直到今天再次面对维兰民众,面对三位国君时,他才想起了那些令他头痛不已的事,尤其是在那天凌晨时杰普托的拜访。

    “德尔莫斯同盟”。这个陌生的词汇真的只是杰普托的口误吗?不,不是的。乔恩想起了最后杰普托的慌乱,像是因为不小心泄露了机密而惶恐不安。所以他口中的德尔莫斯同盟是真实存在的,这个同盟意味着什么?都有哪些国家加盟?为何他又一无所知?德尔莫斯地区只有三个能称得上是王国的城邦:巴帝撒耶,托卡斯,还有他维兰。如果这个同盟是真实存在的,那另外一个缔约国只可能是巴帝撒耶。

    那为何威伦西斯与莫托自始至终都从未向他透露过有关同盟的信息,或是邀请他入盟?为何最终他仅能通过杰普托的嘴瓢得知这个同盟的存在?乔恩觉得在这背后有一场威胁维兰安全的巨大阴谋,又期待不久之后威伦西斯就会告诉他一切,或许只是因为上次会晤威伦西斯要说的事太过繁杂,以至于忘记了这一点呢?乔恩自我安慰地等待着,但仍向宾客席上沉思中的威伦西斯投去了一丝疑虑与戒备。

    隆重又繁琐的葬礼仪式一直持续到黄昏之时,乔恩亲眼见证了父王被深埋的过程,心情复杂万分。永别了,父亲。他暗自祷告。您振兴维兰的伟业便交由我来完成。拖着疲惫的身躯,他缓缓走向王宫,拒绝梁轿与骑马,他想亲自感受父亲曾经徒步从王室陵墓走回王宫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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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过了漫长的葬礼,马尔多松了口气。他没有想到维兰人的葬礼竟然可以如此繁琐,从抬棺起架到最终入土,中间的过程极为隆重,甚至复杂得让人难以忍受。马尔多想起了自己父王的葬礼,将父王的棺椁抬到广场,由新王,也就是他发表悼词和未来的希冀,然后抬走入土。如此简单,没有任何冗长的步骤,这与奥维克历来推崇的俭朴密切相关。

    显然维兰没有简朴的习惯,持续一个早上的礼仪使马尔多不堪忍受,他认为现在留在维兰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他已经把他想说的全部告诉了乔恩,却只换得一个模糊不清的“考虑”,他对此无能为力,再多的劝说只会让乔恩感到厌烦。如今马尔多唯一能做的只有回奥维克继续他的整军计划,并静候乔恩的答复。

    明早他便要回奥维克了。马尔多觉得在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很难收到乔恩的答复,再在这里待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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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所有人,甚至是乔恩自己都抱着最后一晚的时间毫无意义的心态时,这个晚上就显得异常漫长。所有异国国君都希望早点回到自己的城邦,乔恩也希望他们尽快回去以给自己留下清净的思考空间,一个漫漫长夜在这种氛围中消逝。

    朝阳染红了苍穹,驱散了黑暗,黎明已至,三位国君开始迫不及待地准备返回。

    威伦西斯在临走前突然迎来了不可思议的拜访,乔恩亲自来到他的客房会见他。威伦西斯一开始因为乔恩有什么要紧的事,但乔恩只是漫无边际地扯到什么亚莱局势,似乎在向他隐隐暗示着什么,甚至问他有没有讲托卡斯拉入同盟体系“就德尔莫斯同盟地区的形势构建一个任意性质的会盟”的想法。

    威伦西斯对乔恩的问题一头雾水。他是在试探我?还是在间接的表达他与我结盟的意愿?如果是后者自然更好,可是乔恩真的能在短短半天时间里就做出如此重要的抉择吗?

    接连数日的疲劳工作与头脑风暴让威伦西斯的反应变得迟钝,一时无法理解乔恩的用意。他只好回答道:“如果陛下能与我们巴帝撒耶结盟,整个亚莱的和平就指日可待了。一切取决于您的决定。至于构建德尔莫斯地区同盟体系的事,我暂时未曾考虑过。”

    乔恩点点头,但眼神里的疑惑愈发明显,连威伦西斯也开始疑惑乔恩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两人短暂的会面就在各自的疑问与猜想中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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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千里之外的多恩皇宫里,迪纳近日的心情愈发烦躁不安。

    自从与巴帝撒耶结盟后,朝中隼派和盟派每日不间断的争执让迪纳不堪忍受。双方措辞激烈,互不相让,使往日多恩皇宫的宁静平和一去不返,而且最近北方的动荡不安也越来越让迪纳感到一种置身事外的失落感,仿佛他和他的王国已经被众人所遗忘。

    迪纳的性格是反复无常的。曾经他处在相同的处境,却认为摆脱北方的纷扰独享清静是一件幸福美好的的事。但现在他改变了想法,他把北方忙于自己的宣战或议和却将他置身事外视作对多恩莫大的耻辱。当迪纳想在亚莱政局上有所作为时,却发现自己毫无施展手脚的空间。他几乎被遗忘了。于是迪纳竭尽全力地想让自己重新在亚莱政局上粉墨登场,他希望王宫能像巴帝撒耶,维兰这些国家的一样熙熙攘攘,国务繁忙。但他厌恶吵闹,尤其是大臣们为了多恩的事而争执不休时,他还是逃不出多恩自闭的囚笼。

    迪纳与巴帝撒耶结盟,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插手进北方国际事务的处理。然而事与愿违,他看不到大臣们争论国际事务,只看到他们局限在国王的决定中,不肯向外看,也没有机会向外看。没有人理解他结盟的目的与苦衷,甚至没有人在乎国王本人的看法,这使迪纳万分沮丧。但是他没办法叫停这无休止的争执,因为这种争执本来就是大臣们和闲来无事的将军们的职责——旨在为国王的决策提供帮助,但现在这种帮助却成为了国王无法忍受的聒噪。

    只有罢免他们,争论才会停止;只有罢免他们,耳根才能清净;只有罢免他们,他才有精力投入到国际事务中;只有罢免他们,多恩才有机会注入新鲜的血液,走向国际舞台。但是迪纳不忍心顷刻罢免这些辅佐他多年的老臣们。他还无法下定决心,只能烦乱不安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宫殿中的群臣对着一个仅被他当作跳板的事争执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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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兰边境长城,乔恩站在要塞上目送三位国王往不同的方向离开,一周以来的疲惫与交锋终于告一段落。但乔恩的问题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更加深了。他等了威伦西斯一个晚上,以为威伦西斯会再度拜访他,向他解释德尔莫斯同盟的含义,这对他是否答应与巴帝撒耶的盟约影响深重,然而威伦西斯并没有任何动静。乔恩终于按耐不住了。于是在今天早上亲自登门造访,试探地向威伦西斯打探有关德尔莫斯同盟的消息,又像是在提醒威伦西斯想起同盟的事。但威伦西斯一直左右其言,没有回答。当乔恩终于忍不住直接询问他是否有构建德尔莫斯地区关系同盟的想法后,他的答复令乔恩大吃一惊,

    “暂时尚未考虑”。

    显然威伦西斯并不想告诉他有关德尔莫斯同盟的消息。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乔恩开始疑虑重重。究竟是为什么?威伦西斯的隐瞒,杰普托的慌乱,难道所谓的德尔莫斯同盟只是托卡斯和巴帝撒耶的阴谋,而目标正是他维兰?可是就算这个解释也无法解答所有的疑问。乔恩只能在无数的臆测中默默注视巴帝撒耶的王驾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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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宽阔平坦的奥兰松大道,巴帝撒耶皇家卫队在原石道路上飞驰。威伦西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他必须立刻返回巴帝撒耶解决一周来积压的政务。他坐在马车中,眉头紧蹙,眼神犀利。他正在沉思。乔恩的犹豫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然而今天早上乔恩的来访却出乎他的意料,明知决定亚莱和平的关键在于乔恩,乔恩为何要特地来访并反问他对局势的想法?威伦西斯不论如何都想不清这个问题。还有乔恩在谈话中反复提及的德尔莫斯同盟。为何乔恩如此在意这个概念?为何又把巴维间的关系扩大到整个德尔莫斯地区?巴维与德尔莫斯,相差的仅是后者多了一个王国——托卡斯。难道是莫托对乔恩说了些什么,譬如整个德尔莫斯的同盟之类的事?可是莫托插手同盟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与巴维结盟?绝对不是。莫托的话毫无可信度。

    威伦西斯双眼紧闭,他的和平事业中又多了一个不可控的因素——托卡斯的恶魔·。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未来的计划。

    坐在威伦西斯身旁的凯伦瑟斯和艾琳看着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父亲,又彼此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她们无可奈何,不知道父亲又在忧虑着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缓解压力。

    车轮滚滚,卷起漫漫尘沙。当暮日缓缓西沉,再度为天空染上一层红霞时,巴帝撒耶车队终于看到了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永恒长城。他们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