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帝撒耶列王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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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佛达的计谋

    巴斯顿岛上的巴别宫,曾经是国王上朝办公的宫殿,如今则成为了国王的私人场所、或说是与家人相聚的天伦之地。

    “父亲,您需要休息,从雷那什战争开始后,您至今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凯伦瑟斯温柔地劝慰着她日夜劳累,就算是在私人官殿里也不停工作着的父亲。

    “是呀是呀,您好久没有陪我们一起玩了。”艾琳嘟了嘟嘴,一副不满的样子,可凯伦瑟斯随即碰了碰妹妹的手肘,提醒她别再说话了。

    “放心放心,等我忙完这一阵,等巴帝撒耶重归太平,我就天天陪你们玩。”威伦斯露出疲惫的微笑,又转向凯伦瑟斯,“凯伦,你是姐姐,平时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妹妹,知道了吗?”凯伦瑟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哥哥能回来陪我们一起玩啊?”艾琳轻轻地问了一句,却被姐姐猛顶了一下胳膊。她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威伦西斯似有似无的笑容彻底消失,忧虑与愁思又重新浮现。

    “没事的,父亲,哥哥一定会没事的,而且不论如何,您还有我和艾琳两个孩子,请相信我们,我们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凯伦瑟斯动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还是说您不愿相信我们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当然相信你们。”威伦西斯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真心的微笑。有多久没有见到父亲的笑容了?凯伦瑟斯不禁想,自从母亲病逝哥哥遭遇海难失踪后,她就似乎再也没有听过父亲爽朗的笑声,从此那个开朗的国王变为“忧虑国王”,生活的打击和繁重的公务剥夺了他微笑的权利,如今面对他两个心爱的女儿,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他再次找回了他的笑容,仿佛暗无天日的死寂中闪过一线光,它如此微弱,却又如此美妙。

    凯伦瑟斯透过这束光,看到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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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恩王子是一个真正的重视荣誉的维兰人,”佛达缓缓说道,“但是他太冲动了,就和那些长老们一样,他们会为了守护荣誉不惜奉献一切,但是目光粗浅。”他又看向兰治,“你是如今宫中为数不多的兼具智慧与荣誉感的权臣,我任命你为大将军,就是想让你帮我,也是帮维兰王国一个大忙。”

    兰治单膝跪地,头微微抬起看向虚弱的国王,他已经隐隐有预感,国王是在对他宣付自己的遗嘱。

    “待我死后,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乔恩,在他冲动时尽你所能地去劝诫他。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十分困难,因为朝里会中动的人不只乔恩一个,你的任务艰巨,但我信任你。我的时间不多了,请你答应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好吗?”兰治想要回答,却难受得说不出话,仿佛有异物卡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能微微点了点头。王宫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一一个死期将至的老者和一位年轻力壮的将军,还有国王的恳求在梁柱间回荡。

    尽管兰治早就清楚这一事实,但是当听到国王亲自说出自己时日不多后,他仍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自从入仕后几年来,他一直深深被国王深奥的智慧和威严的荣誉感所折服,他一直敬重着这位老国王,时时向国王讨教学习战争与政治的谋略,他把国王视为自己的导师。

    如今国王即将与他永别,并把自己的希算悉数托付于他,兰治心里既有对未来的惶恐,也有对即将告别老人的悲哀,但他无能为力,他没法改变天命。应许了国王最后的请求后,兰治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开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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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恩皇宫里,迪纳国王刚刚接到维兰兴师动众地南下,又一箭未发地留下和约归去的消息。

    至于多恩先前向巴帝撒耶送去的盟约,迪纳仍迟迟未收到任何答复。他甚至不敢肯定盟约是否已经抵达巴帝撒耶,尽管迪纳一直在竭力忽略这一事实,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多恩离其他王国太远了,正如梅斯所说:如果再不有所做为,多恩将被整个亚莱半岛遗忘。

    迪纳没有时间考虑维兰的计划与目的,他只想到了巴帝撒耶与维兰议和可能带来的后果——巴帝撒耶将不再需要这个在南荒之地的盟友来维持自己在中部地区的地位,从这点来看,迪纳应该阻止巴帝撒耶与维兰议和。然而自己凭什么做到这一点?维兰与巴帝撒耶的交流要比自己方便得多,维兰王国的实力或许也比自己更强大。

    迪纳只能在沉闷烦燥和忧愁中独自酌饮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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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兰的水手酒馆素来是街头混子们的极乐园。这或许是维兰最混乱却也最廉价的酒馆,市井之徒和流民聚集在一起,时不时挑逗一下肥胖的卖身女,这就是水手酒馆的日常。

    可是今天这个小混混的收容所却迎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顾客,他高大威猛,腰别佩剑,身着一袭黑袍,帽檐拉得很低,他挤开拥攘的醉汉们,推开想上前勾搭的卖身女,径直走到吧台前。

    “要一杯格拉,谢谢。“格拉是维兰特产的果酒,是维兰的骄傲与象征,黑衣人独自坐在一个角落。对周围的所有人都置之不理,他独自饮用着格拉酒,眼光从低低的帽檐间瞟向众人,即使维兰并不是不允许士兵在酒吧厮混,威林还是无法忍受在这样一个下流腐落的地方被他人认出,他的荣誉感不允许他这么做,换在平时他甚至不会踏进这种地方半步。但是刚刚过去的征途深深打击了他,当他得知这次行动是由国王决定时,他觉得这个国家即将坠入深渊。可是他无能为力,身为下级军官,他有权入朝觐见国王,但最终他还是选择来到这缓解自己的苦闷,这些人全都堕落了,无药可救了,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对这些市井之徒的鄙夷和愤慨,他们丧失了作为维人的尊严与荣誉,他们不再是真正的维兰人了,威林的双手紧握酒杯,几乎要将它捏碎,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不过是这个伟大王国的寄生虫罢了。我的天啊!王国里究竟有多少和他们一样的人?王国究竟被腐蚀到了何种程度?

    他的手上青筋突起,牙齿咯咯作响。不行!我作为维兰的子民,作为真正的维兰战士,绝不能坐视这个国家的堕落,哪怕我个人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我要也竭尽全力去拯救这个国家,这才是维兰人应该做的事!他腾地起身,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他要去找国王对质,履行他作为维兰人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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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尔多的桌上,一大堆公章文和一幅钉满了彩色大头针的军事地图霸占了整个桌面,马尔多双手抚额,疲惫不堪,对于新君来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事情已是常态,然而马尔多的热情可不是三根火柴棒就能解决的事,他准备的是一汪煤油。

    尽管早有准备,马尔多仍一时无法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但为了奥维克的强大与兴盛,他在所不辞。

    这是个多事之秋,为了报雷那什战争中巴帝撒耶把自己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甚至杀死了奥维克的君主的仇,马尔多竭尽全力煽动起了人民反巴的情绪,并开始着手征兵扩军的安排。维兰的软弱与退让使他震惊,也使他失望,既然没法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奥维克只好自己组织复仇大计。

    扩军不仅是为了组织反击,也是为了填补战争后人员的减损,然而要在短时间内使军力扩充到甚至比原先的规模更加庞大谈何容易,马尔多不得不征召奥维克领地内的所有村镇,殖民地的青年入伍,他深知此举可能会引起民怨,甚至是暴动,然而他却别无他法。

    凡事皆要付出代价,这是马尔多在几年来的王子生活和几个月的国王生活中悟出的行事准则,如今他不得不为了处理好这件事,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各地间的和平与平衡而苦恼。

    正在这时,一份加急信件送到了王宫中,把马尔多暂时拉出了烦恼的苦海,当他读着这封维兰送来的国书时,过度的震惊使得他忘却了自己关于扩军的一切构想,以及复仇反击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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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皎洁明亮的月光穿透了稀薄的浮云,照进了维兰王宫的大走廊,映下窗棂清晰冷寂的斜影。深夜已至,劳累了一天的佛达准备回卧室休息。

    他本应该更早入睡的,他是老人,更是病人,早点休息对他至关重要。然而他还是一国之君,这身份使他失去了早点休息的权利。

    事实上,他如今休息的时间比之前更加短暂,他花了无数的时间与精力制定了这个计划,又花了无数的时间与精力去维护,解释他的计划。自那次战争后,佛达至今未能有一天睡得安稳。

    不过或许今天可以,他蹒跚地走进卧室,满足地想着,今天最后一次关于计划的讨论结束了,经过长时间的游说,固执的长老们终于勉强同意了国王的宏大计划,佛达感到超乎常日的疲惫,但也感到异常的欣慰。他为整个亚菜半岛设下的局终于得以完善,这或许是他后半生中最引以为豪的荣耀。荣誉,他是个维兰人,真正的维兰人,他为自己的荣耀感到骄傲,感到满足,他执政王国半个世纪了,他亲眼见证了维兰的兴衰成败,他是名伟大称职的维兰国王,他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艰难地躺上床,准备睡个大懒觉,就当是犒劳自己的辛苦,他想。回顾过去,他也做过许多差于启齿,后悔不已的决定,比如那次战争中的决策,但如今他原谅了自己过去犯下的所有过错,如今他以一已之力为维兰贡献了最完美的礼物,为世界布下了最迷幻的圈套,他时日不多,却死而无憾了。我做好了一切。他想着,眼皮逐渐沉重,困倦的睡意袭来,明天还要上朝,生活还要继续,必须早点休息。他想,我上班可从来没有迟到过,不能在明天破了例。

    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他把年轻气盛的乔恩交给沉着冷静的兰治管教,他相信兰治可以胜任老师的角色,至于军队的士兵,他想起了几天前一个来王宫找他谈话的血气方刚的年轻军官,他叫什么?威伦还是维林?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国王在他身上看见了维兰战士的勇猛与荣誉感,这使他欣喜万分,他或许缺少远谋深算的智慧,却拥有刚正勇毅的品质,他是名真正的维兰战士,他还年轻,可以在战场上慢慢磨炼智慧。

    国王闭上了双眼,周围万籁俱静,连夜莺的啼鸣也无影无踪,他在那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维兰未来的希望,眼前浮现出王国盛况,仿佛在不久的未来维兰将迎来它的巅峰,这样的巅峰始于他的手下,想到这,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自己的职责已经尽善,他沉沉睡去,梦见维兰的人民围着他欢呼雀跃,他端坐在宝座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国王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求。

    他再也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