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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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张郎与莺莺(6)

    王知游与崔相国回到崔家时,崔莺莺眼中白雾已经淡的快要看不见了。

    来之前,他们在城中仵作那里,证实了这具尸骨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男子,死因是重度撞击导致的脊椎断裂,尸骨多处都有断裂的痕迹,符合高空坠亡。

    可以确定这就是崔父的尸骨。

    接下来就是要治好崔莺莺的离魂症。

    王知游拿出包裹中漆黑的种子,小心翼翼的喂进她嘴里,手上使巧劲儿,让她将种子吞服下去。

    他和白衣女子,还有丫鬟小翠,守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崔莺莺面部突然抽搐了一下,接着迅速扭曲起来,眼眶里,紧闭的双眼在快速的转动。

    接着,一丝黑气有如实质的从双眼位置浮出,凝结成一缕,飞快飘出屋外,浮上了高空。

    黑气消失之后,崔莺莺慢慢平静下来,没过多久,就睁开了双眼。

    她恍惚间像在梦里,挣扎着支起身子,想在眼前的几人中找到那个熟悉的面孔。

    “爹爹……你为什么还不回来……”终于,她哭了起来。

    崔相国在一旁牙都快咬碎了,他现在变成了这般模样,怎么与女儿相认呢?

    阿含见状,连忙上去搂住崔莺莺,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安慰道:“傻丫头,你要先养好自己的身子,你爹爹才会回来。”

    崔莺莺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泪水无声的滑落:“真的么?”

    屋中几人皆有所感触,神色都十分的凝重,唯有崔相国,紧咬牙关,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咕咕”出声。

    对于这只大鸟,阿含表示过疑问,王知游解释说它可能是崔父养的,而且翅膀受了伤,便一同带了回来。

    等安顿好了崔莺莺,王知游开始担心起林显的安危来,距那时两人争吵,已过了几日,他也一直没有回来,不知是真去独自游历,还是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男子吵嚷着要见崔家小姐。

    ……

    林显这一路,走的十分不易,除了崎岖难行的山路,还有不时出没的蛇蚁蚊虫,让他苦不堪言。

    以往独自游历的时候,他都是去繁华一点的地方,像什么山野丛林,尽量能躲就躲了。

    实在是因为,他皮肉娇嫩,身手又一般,独自行于荒郊野外,还有被杀人越货的危险。

    此番上山,完全是一时被激,心中不忿,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了。

    几乎走几步,就要回一下头,思索自己是不是该尽早放弃,掉头下山。哪怕就认了这个废物的名,继续自己游山玩水的日子不好么?

    一时又回想起王知游鄙夷的目光,终于还是稳住了自己的内心,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走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在第二日清晨时分,终于走到了峰顶,这里十分的宽阔,极目远眺,能望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清风拂面,单看风景也是一顶一的好。

    峰顶西北处,另起一座高峰,被层层白雾笼罩着,高不见顶,真正站在这里,才发现,传言竟也不假,这里真有几分通天的样子。

    只是那高峰近乎直上直下,上面遍布嶙峋怪石,毫无落脚之地,单凭人力,是攀爬不上去的。

    而在离高峰不远,几丈远的地方,就是白头山的悬崖一侧,奔腾的瀑布从上空落下,溅起水花,轰隆隆的声响就像在下暴雨一样。

    那声响太震撼,林显完全被震慑住了,目光盯着那里,久久回不过神。

    忽然,又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夹杂在瀑布声中,不是十分明显,但林显听到了。

    他侧头望去,发现是那峰顶又起的高峰,在底部张开了一条一人高的裂缝。

    林显疑心这是哪位高人修炼之处,要么就是一处陷阱。又想想,觉得不太可能是陷阱,试问谁会把陷阱设在这么高的地方,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人影,能抓到猎物才怪。

    于是他好奇的凑近,想探头看一看裂缝中有什么。

    不得不说,林显真是作死一把好手,他人刚凑到跟前,便被一阵狂风卷入了裂缝中。

    接着,裂缝在轰隆隆的声音中,严丝合缝的闭了起来,丝毫看不出这里刚刚吞噬了一个人。

    ……

    林显一路向下坠了很久,久到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会从崖顶,直坠到崖底。黑暗中,感官都被放大,失重的感觉尤为强烈,让他连尖叫都发不出。

    这裂缝就像一个入口一样,一步踏进来,就像跌进了无底的深渊。

    渐渐地,身周充满了雾气,能感到湿润的气流,一开始是淡淡的,越往下,这雾气越浓。

    等终于咚的一声摔到底时,雾气已经浓的让人快要窒息了。林显一直在竭力调整自己姿势,紧紧地护住头颈,直到顺利滚落到地上。

    不曾想,这地底除了灰暗一片,并不坚硬,反而像摔在了云中,软软绵绵的,没有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林显起身,用衣袍捂住自己口鼻,四处摸索着,想探清现在周围是什么情况,但走了好一阵,他发现这里一片空荡荡,没有任何障碍物,而且十分宽阔,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

    他心中害怕,又加上这浓雾似乎有毒,他开始感觉口鼻不能呼吸,头也像针刺一般的疼起来。

    昏倒过去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

    不知过了多久,林显在一片刺眼的金光中醒来,他站起身,向金光的源头走去。

    走了许久,那金光丝毫不见增强,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显心中郁闷,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想了想,干脆也不走了,盘腿在原地坐下。

    谁知他不走了,那金光反而有了变化,它在渐渐的变淡……

    没等林显反应过来,那金光突然大盛,就好像那源头正在向这边疾驰而来。

    林显吓了一跳,可身周什么也没有,躲都没地方躲,只好僵直在原地。

    谁知,金光只是停在不远处,变成一片小范围的刺眼光芒。

    这金光似乎在与他玩耍一般,他想去找源头,金光便躲闪保持距离,等他不追了,金光又自己跑过来。

    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样。

    林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试一试也没什么。

    “你能听懂我说话么?能的话你让金光闪一下”

    接着,那金光果如他所想一般,闪动了一下。

    能听懂,那能交流么?

    林显又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金光没有动静,片刻后,慢慢淡去,露出了身后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如山岳般庞大的怪物,灰黑色的躯体,沉重的压在那里,看不出四肢和五官,只能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

    正是那金光来源之处。

    这怪物悄无声息,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牢牢盯着林显。

    林显被这有如实质的目光,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知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是山神吗?

    怪物久未动作,林显心中放松了少许,轻轻的转身想逃跑,谁知,跑着跑着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朝着那怪物方向,仿佛被鬼迷了心窍一样。

    双腿也不听自己使唤,在林显的惨叫声中,一头撞进了那怪物的身体。

    接着,林显看到了它的来历。

    上古时期,天地还是一体,一切都是虚无的。

    直到一个巨人手持一把神斧,将天地分为两半,轻的愈轻,升到最高处,化为了天,沉的愈沉,落到最低处,化为了地。

    巨人的身躯化为山川,血液化为河流,四肢化为最初的飞禽走兽。

    数不清的日夜过去,巨人留下的一丝神念,化为一丝雾气,被困在这座高峰之中,一点点长大。

    然后,在雾气中,诞生了这庞大的怪物。

    但它是没有实体的,就像一处阴影一样,存在在这人世间的每一处。

    这里,是它的诞生地,但不是它的停留地。所以此刻,林显只是恍惚触到了它的一段记忆。

    这时,一声苍茫的声音传来,带着天崩地裂的气息,林显一下惊醒过来。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已不在昏暗的地底,此刻,似乎已经出来,到崖底了。

    四周是温暖的日光,散发草木清香的大地,以及树枝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鸟雀。

    这一切像梦一样。

    林显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了。

    ……

    说回崔家。

    屋外一个男子不断地嚷嚷:“莺莺,你出来啊,你答应了要嫁我,怎么能反悔!”

    几人出来一看,原来又是那张成。

    他得意的道:“哼,没想到吧,王大人不信你们的胡说八道,没有证据,谁都定不了我的罪!”

    完全摆出了一副泼皮无赖的样。

    崔相国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死敌一般,疾冲而去,拿尖锐锋利的喙狠狠啄向张成的脸。

    张成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大鸟吓得瘫倒在地,鬼叫着拿手臂去挡。

    崔相国狠狠咬下一块肉来,解了心头的暴怒之气。

    在场几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小翠扶着崔莺莺,被白衣女子挡在身后。

    崔莺莺颤抖出声,“张郎”

    此时场面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一缕极细的雾气,无声无息的向崔莺莺飘去。

    崔相国五感已是非常灵敏,又时刻分神关注着女儿那边,此时第一时间发现,毫不犹豫就扑了过去,用翅膀牢牢护住崔莺莺。

    那雾气一瞬间,全没入了大鸟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