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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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吴士

    司马炽亲自出面,效果终于好了些。但还是有限。

    而且收到这天报名的名单,他也不禁皱眉。

    多是寒门士人出身。连州郡地方豪门都不是。不过想想时间,地方上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

    司马炽忍不住有点唏嘘,自己是不是太急了?

    他搞出这点,会不会让那些人认为是对九品的革新?

    不过他转念一想,应该不至于。

    九品制度运行至今,近九十年,底蕴已经形成。不过,也还没有达到东晋那种,被垄断,彻底沦为世家工具的程度。武帝以来,出身寒微的高官依旧比比皆是。

    但至少已成为世家大族手里的保底。只要不去动九品,取消九品,不会让大族们抱成一团,引发过多反弹。

    而且,在这个基础之上,多些选官途径,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满意。哪怕后世科举制霸,还有荫官、赠官、捐官等等各式复杂的途径。

    就像九品推出后,原本冷寂的察举制度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又吃香起来一样。

    因为九品的适用范围太广了,所造成的内卷很可怕。只要这个门第被评了品级,整个家族就有了做官的理论可能性。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察举秀才孝廉一年才那么几个人。

    做官就是这样,位置是有限的。你做了,我就没得做。人数太多了不好,人数太少了也不好。前者如九品,后者如察举。

    所以,察举到了后汉,就虚假成风,于是有了“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所以,九品到了东晋,也有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都向着垄断进阶。

    对于考核,其实也不是司马炽从后世照搬。而是前面已有先例。

    后汉顺帝时,对察举制度推出了改革,叫做“阳嘉新制”,就增加了考试考核的标准。

    至于为什么很少人报名?司马炽认同傅宣所说的顾虑。

    不愿意踏足他与司马越之间的争权夺利。

    随着他推出追赠平反这个操作,不光明眼人,哪怕后知后觉者也都看明白,皇帝不是木偶,有亲政的念头。哪怕没这個念头,只要不是木偶,有自己想法,就免不了会与太傅产生摩擦。

    司马炽心中猜测,恐怕现在很多家族都在评估,他与司马越之间的摩擦,到底会到什么程度。然后根据这个程度,来筹划参与多深。

    想通了这些,司马炽不再着急。

    他本以为追赠平反能让一些家族对他产生好感,所以借机再搞这个操作,收拢一波人才。

    看来,有点小失算了。

    权力,看来还是别谈感情。

    不过不要紧。他搞这个,还有其他的目的。就是西州士人。

    不过他也有些担忧。后续西州士人报名太多,说不定会引发地域之争。

    然而,他再看看时间。已经进入四月。

    这些马上都会是小事!

    果不其然,想什么就来什么。

    次日,司马炽再将选才一事,加了把火。

    考核日期定下。一个半月的报名时间,两个月后准时考核。也就是六月初十。

    然后,司马炽就收到了刘舆回京的消息。

    刘舆不光自己从江南回来,还带来了顾荣、纪瞻、周玘、陆玩四人。

    这让司马炽很惊讶。别人他不记得,但他记得历史上,周玘是没到过洛阳的。

    他转念想到刘舆。恐怕周玘他们是不敢不跟着一起来。

    既然来了,他也不客气,自然要召见。

    但不等他先召见,顾荣四人的上表,就已摆在面前。

    内容不用多赘述,只是“微末小功,不孚陛下赐官重任”等自谦感恩那一套。只是,周玘和陆玩的文书,多了些别的内容。

    周玘提及了父亲周处一事。陆玩则透露出要为二陆平反的意思。

    司马炽本来想缓两日再召见。见此,便顺势传诏,让四人入宫。

    四人中,陆玩年岁最小,尚不到而立。顾荣年岁最长,声望也最重。

    四人入了东堂。司马炽请四人入座。

    只观察四人样貌仪态,就大致能分辨出。最长的顾荣和陆玩都是儒雅风,宽袍长袖,形态举止都如现今的名士。

    另两人与他们区别就很大,两人都只比顾荣稍小。

    一个个子不高,但面容刚毅,一双虎目,很有神韵。脸上岁月刻痕也多,有一丝煞气在身上。

    一个身材中等,但保养的极好,稍显富态。面容沉静,不像顾荣那种脸上时常含笑的习惯。

    前者,便是周玘。后者是纪瞻。

    司马炽在默默观察四人,四人也各自在观察新君。四人心中,各有各的复杂想法。

    司马炽没有猜错,四人来洛,并不是那么情愿。

    王弥之乱,至今尚未压下。反而在窜至徐州,有荼毒徐州之势。

    四人临近徐州,自然知道战事。前番王乱,顾荣仍心有余悸。他们本来商量了要在徐州做一下逗留,稍等下形势发展。

    但不料刘舆随即也要回京。便一同把四人带上。

    顾荣在洛阳待得时间长,是认识司马炽的。但也不过几面之缘。以往的豫章王只是个闲散王,存在感极低。

    不料兜兜转转,竟是他登上了皇位。那些大王打打杀杀都是为了这个位置,到头来,谁也没坐上。

    他们在路上,也打听了洛阳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位新君即位以来的做法,也各有观感。

    直到追赠平反一事传来,这种看法,就更加分化。

    顾荣自己有点担忧,新君与太傅会不会再演王乱?

    但其他三人的出发点已发生转变。

    纪瞻和陆玩因为二陆的事,则打算为二陆平反做些努力。甚至看看能不能得些追赠?

    纪瞻年轻时,与陆机兄弟十分亲善。等到他们含冤被杀,纪瞻常常赡恤二陆留在吴地的后人,照顾的很周至。陆机的女儿出嫁时,他也置办嫁妆,规格如同亲生。

    周玘因为父亲之事,一直对朝廷含愤。入京一路来,属他心情最差。

    但听闻父亲的追谥和后续新帝的操作,据闻,这位老兄弟夜半痛哭祭拜了父亲。

    来到洛阳,也是他先提议,要给新帝上表。

    这种转变,虽不至于影响他们四人说好的抱团,但不免仍让顾荣心中起了隐忧。

    “顾君,不想今日,还得再见!”

    司马炽出言道,语气中透着唏嘘。

    顾荣思虑被打断,闻言,脸色羞愧道,“臣惭愧!那时,臣弃陛下和先主而逃归,非实臣也!”

    司马炽摆摆手,“顾君不必如此!昔日之景,你我皆是身处其中,焉能不知?”

    “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非一人之力所能为也!”

    “顾君回了乡土,保全有用之身。方有今日平乱之功,岂不是一饮一啄!切莫再言那种话语!”

    “方今天下不靖,是朕为君之错也!诸君能保全乡土,靖境安民,乃大功德、大功勋,何得妄自菲薄?”

    顾荣俯首拜道,“臣叩谢陛下不罪之恩!”

    其他三人见此,也跟随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