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那个，我误会你了。”被路比从信理部的审讯室带出来，我如获新生。明明都是同学，路比怎么会让信理部抓我呢？我实在不该以恶意揣度他。我跟着路比走到了教堂广场，看到了站在钟楼前的维苏伊大主教、下任教宗斯亚德。“我把尤因带来了。”路比说。教宗在墙上按了什么机关，一道暗门出现，可以看到向地下螺旋延申的楼梯。我们沿着楼梯一直向下，转了九圈，来到一处平地，眼前是巨大的石门。不一会，石门发出巨大的响声，石门慢慢向两边打开。里面有很多看上去是诺亚时代魔具的东西，正中间是充满神圣气息的圣座，风音站在圣座旁边。维苏伊大主教带着路比向圣座跪下，我也学着跪下。

    “辛苦了。”风音说。“来”，风音突然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这里是祈祷室哦，历代教宗在每年这个时候，向主汇报一年中联邦发生的事情，并祈求主赐予祝福。”风音一边介绍着，一边把我按到了圣座上。“那我现在坐在这里，岂不是会被主诅咒？”

    “不会啦。”风音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黑匣子，正是一个月前在伊利湖底发现，风音说要帮我保存的。她把小黑匣子放到圣座上的什么地方。“感觉怎么样？”风音问我。“能有什么感觉，没有感觉。”我说。“再怎么神圣，这终究就是把椅子，就是椅子的感觉呗。非要说的话，有点硬。”“你们可以回去了，风音会保佑你们的。下半场圣礼就交给你了，可以吗？”风音赶走了路比和大主教，石门关上，祈祷室里只剩我和风音两人。

    “老师，对不起。”风音说。

    “什么？你是在跟我说吗？”我有些吃惊。

    “老师，您的记忆体还是完好的，但接口出了问题。为了避免造成不可逆的损害，我建议立刻返航，回母星做全面检查。”

    “你在说什么？”

    “老师，您以前和我说过，记忆是我们的本质，我们之所以是我们自己、而不是其他什么的最内在的属性。”

    “记忆，确实很重要呢。我认同。”

    “我们现在回母星，虽然调查中断很可惜，但这也是不得已的。”

    “风音，不急，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师，您的大部分记忆都保存在这里，但您暂时不能获取了。我给您大致讲一下。

    我在3062星际云年出生于Riiu2，在Sol3上大学，社会学专业。毕业后没找到想做的事情，又多次尝试考大学院失败。幸运的是，我终于在3097星际云年成为了浙南大学的院生，在跨文明交流中心跟您做异星文明的田野调查。

    老师，根据您公开的简历，您3010星际云年出生在Sol3，3033年考入京华大学，法学专业。3057年获得京华大学哲学博士学位，之后留校做博后，继续各星系文明的田野调查。3079年，您申请上了浙南大学的特聘副研究员岗，3094年通过中期考核。您尚没有招生资格，我挂在其他老师名下。您现在在这挂职观察员，我挂职观察员助理。

    老师，我们在这里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在这里的九九六年，我观测到这里的住民以一种完全不同于您在3077星际云年给他们的技术路线，实现了高水平的战术打击。您说您要暂时清空记忆，抛弃固有的思维模式，尝试以Nep4住民的角度思考。现行的社会学总是充斥着一种我们文明的中心主义，把自己的发展模式硬往其他文明的发展上套，这是极其有害的。您提出这个计划时，我就劝阻过您。当前记忆的体外存储技术尚不成熟，可能会造成无法预知的后果。

    老师，我这次找您，主要是因为这里的九九六年，也就是大概一个星云月前，我的观测引起了一些伦理上的批评。他们批评我为达到观测目的，恶意激化星球上住民间的矛盾，造成次元灾难。跨文明交流中心要求我参加公开讨论、回应质疑，请老师帮帮我吧。”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我问风音。其实我还没完全搞明白，但总之就是要帮着参加辩论吧。对神学辩论我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老师，我带您坐飞船返回母星，您接受全面检查、修理接口，就可以取回记忆了。”

    “取回记忆？我会变成什么样？”那会变成什么样？我会变成另一个我？我心里犯嘀咕。

    “老师，就像我之前说的。您现在是浙南大学的特聘研究员，已通过中期考核。虽然在这里的调查中断了，但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成果，足够转正成副教授了。很快，您就是浙南大学的副教授了。还有，我们在这里也要保持和母星的联络。我联系的话不太方便，很快还要应对伦理上的批判，希望老师您来。”

    “浙南大学？是什么？”

    “老师，大学就是类似于这里神学院的研究机构。大学老师是很受尊崇的职业。”

    “类似于诺瓦神学院教授？啊不，副教授？”

    “老师，诺瓦神学院是这里公认的最高神学院，这里的神学院教授能享受到和高级咒术师、地方主教同等的待遇。其他神学院要差一些。社会的评价标准不是单一的，我们也有很多大学。”

    “就是说，我回去后的待遇还不如这里的高级咒术师？我现在已经是高级咒术师了。”我尝试着提取重点。是说我现在的美好生活是虚假的，在现实中我过着很不如意的生活吗？看上去是一个有意思的神学课题。

    “不是这样的，老师。您在这里和现代文明隔绝了，有很多不便之处。我认为，母星上任何一个现代人的生活，都是远超低等级文明的住民的。”

    “我对这里很满意了。”

    “老师，您失去了记忆，您现在的判断是不理智的。还请您先回去，取回记忆。”

    “大概要多久？”

    “一个月，一个星际云月，就可以回来。”

    “我不希望中断现在的生活。”也许我让风音失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