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几位教士一起，上门慰问他们的家人。侦察队里都是优秀的年轻人，其中不乏得到军部推荐、将去维苏伊神学院深造的，也有志愿继续在军队服役的。走进他们家，我不知道说什么，想不出一句慰问的话，只是看着那些教士一遍又一遍地诉说残酷的真相。他们面向大教堂祈祷，请主救赎这些为维苏伊牺牲的年轻生命。我也只能和年轻的维苏伊战士的父母一起，呆呆地看着教士径自低头祈祷又径自离开。这样的慰问持续了四天，我已经麻木了，失去了人类的情感，教士也只是在例行公事。在我们慰问遗属的同时，辅理主教奥利维决定，派信使前往诺瓦报告战况。但信上说得很含糊，毕竟吸血鬼也没真的来。万一把大主教喊回来了又没看到吸血鬼，耽误全联邦的主教会议，那就麻烦了。虽然父亲对神学不感兴趣，但理论上修订新版教义问答是决定神学理论走向的重要事件，以后要上神学史教科书的。

    上一次面对吸血鬼大军，已经是一千年以前了。能称得上战争的冲突，这一百年来也就一次。而小规模的侵扰，剩下的维苏伊驻军又完全有能力独自对付。我们不是先知，无法预见即将发生的惨况。斟酌再三，教会最终只是如实地反映现状：看到了吸血鬼的部队，派出的侦察队全部遇难。考虑到维苏伊到诺瓦的距离，教会应该做出更有预见性的反应，但奥利维没有那个决断力。教会让在魔法学会挂名养老的咒术师们全部到军部报到，面对可能发生的大战提前做准备。

    次日，咒术师联合神学院的教授们罢讲、号召学生们上街游行，反对教会的强硬政策。师生们包围了军部，冲着军部喊口号。门口站岗的士兵懒得上前阻止，只是不让他们继续前进。父亲去诺瓦后，咒术师们否认附有大主教牧徽的文件的合法性。尽管父亲走之前已经授权辅理主教行大主教事，但那些懒散惯了的咒术师故意挑刺。由高级咒术师们组成的魔法协会是维苏伊最大的暴力机关，军部也不敢来硬的。辅理主教奥利维与教会各部长不愿和自己上学时的老师们起冲突，听凭他们在军部胡闹。我在军部和教会来回兜兜转转，不知如何是好。

    “吸血鬼部队在向西行进。”“三部往西四。”师生聚集在南门闹事，和前线的通讯经由北门正常进行。

    “我们要见大主教！”外面还在吵，军部的卫兵要拦不住了。

    “吸血鬼在接近东五，东五请求撤退到东四。”“可以。一部往东四。”混乱中的军部还在勉强维持对前线的指挥。此时的维苏伊需要一个强力的掌权者站出来。当我又像之前好几次在军部和教会间来回踱步那样走出军部，站在军部门口广场的联邦升旗台上发呆时，突然间，吵闹的人群转瞬间安静下来，我听到自己打喷嚏的声音响彻全场。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他们看着站在联邦邦旗、诺瓦国旗、维苏伊国旗下的我。维苏伊散漫惯了，即使是父亲站在这讲话，他们也不一定会听。但现在维苏伊必须有一个领袖，既然这责任没有其他人承担，就只好由我鼓起勇气，对人群喊话。听说诺瓦有一个圣遗物，可以把讲话者声音的音量提高，让远处的人听见。但维苏伊没有，我只好扯着嗓子喊。

    “我是大主教的儿子路比。派个代表跟我来，其他人回去。”效果还不错，神学院师生们保持了相对的安静，听我讲完了这句话。

    “让大主教出来！”“休想分裂我们！”下面的人群吵了起来。

    “大主教已经去诺瓦了。”我说。

    “放大主教出来见我们！”“还大主教以自由！”我和他们好像没有形成有效的沟通，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安，安静！你，对，就你。你的诉求是什么？”也许算是一个谈判技巧？指定到具体的人，而不是泛泛地对人群提要求。果然吵闹声小了一些。

    “见大主教。”

    “大主教去诺瓦了，不在维苏伊。你们可以回去了。”

    “胡说！”

    “所有高级咒术师进来，其他人回去。”我下达了最终的判决。本来就只是让咒术师去军部报到，从来就没人指望那些研究神学的教授和还没毕业的学生上战场，但他们却是闹得最凶的。我只好先把重点人群揪出来。

    闹事的人群里零零散散出来几个，跟着我往军部走，剩下的人还堵在门口，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小朋友，先别进去。”我看了看朝我说话的人，好像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叔叔。“我是魔法学会水系分会次席，亚兰科兹。我是大主教一派的，也就是和你一伙的，相信我。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他们谎报军情，借机攫取更多权力，趁着大主教不在，企图发动政变上台。你怎么还帮他们说话？其他咒术师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但，但是，我爸爸已经去诺瓦参加主教会议了。神学院一些老师也去了。”我说。

    “所以我们要等到大主教回来。”亚兰科兹坚定地说，似乎不容我质疑。

    “但前线战事紧急，而且，我们已经，损失了一个侦察队。”

    “你看到了吗？”亚兰科兹俯视我，脸简直要贴了上来。

    “什，什么意思？”

    “你亲眼看到吸血鬼、看到侦察队被吸血鬼全歼了吗？”

    “但这是军部的情报。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吸血鬼的具体情况，不正说明战事紧急吗？”

    “开动你的小脑袋瓜想想。”亚兰科兹直起身子，敞开双手，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现在确定的是，军部宣称吸血鬼进犯，侦察队失踪，军部要求咒术师听从安排。有没有可能，侦察队失踪是军部自己制造的事件呢？”

    “这，应该不会吧。”

    “你的家庭教师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学弟，大主教也是我们商议后集体向诺瓦推荐的，我们都是大主教的人，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奥利维本来也是我们这边的，但他现在有了更大的权力，可能心怀不轨。至于军部，一直都是我们的死对头。现在紧要时刻，我们可不能闹内讧啊。”

    “打扰。”教会的执事突破人群阻拦，进入军部朝我走来。“辅理主教说，明天下午在维苏伊大教堂宣布重要事项，所有高级咒术师、学院各系主任、魔法学会各分会首席参加。”“好，明白了。”

    “大家，停一下。”我离开军部，走回升旗台上。“辅理主教通知，明天下午去维苏伊大教堂，我们会给出说法的。”说不上什么解决方案，但还是起到了效果。闹事者不再堵在军部门口，都跑到教会找辅理主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