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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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十年之约

    李浪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到巷口的石拱桥,然后,便看到了坐在桥边的酒窝少女。

    李浪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到她的身边,慢慢坐下,两个人肩并着肩,呆呆看着脚下曲折绵延的溪流,听着潺潺流水声,这一刻,远在异乡的江南公子只觉得安然若素,岁月静好。

    过了好一会儿,荡着双足的少女疑惑开口:“李自在,你到底什么时候去离山?”

    李浪一阵恍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等见到了老槐再说。”

    少女双手撑着桥边的护栏,耸起了肩,又沉默了很久,低声道:“我刚刚去了你住的小院,猴子和小马他们跟我说了很多的事。”

    李浪哦了一声。

    少女转过头,盯着那张有些憔悴的侧脸,继续道:“二哥从京都府弄到了公孙鸣案子的卷宗拓本,我放在了桌子上,回去的时候你可以瞅瞅,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李浪心中涌出一阵暖流:“丫头,谢谢你。”

    少女摆了摆小腿,溢出酒窝,嫣然一笑:“李自在,如果你去了离山,有什么打算?”

    李浪目光望向远方,夜幕下景象寂寥,他若有所思,又若有所失:“离山有多高,有多大,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就是想去看看,看看那里的风景,也看看那里的人。”

    简书斋的小师叔抿起唇,认真思量后多了些莫名的惆怅,心思活络的少女终于断定,那位甘愿舍去一身道基的侯爷夫人,一定就是离山的弟子。

    李浪揉了揉眼角,扯开话题:“靳河说你要参加明年的青藤宴,小丫头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

    少女一脸茫然,嘟哝道:“我也不知道呢,烦都烦死了,不过,估计上榜的问题不大,具体能排到第几,就不好说了。”

    李浪挥了挥手,打气道:“我对你有信心的。”

    少女眼神露出不屑,俏皮道:“你对我有信心有什么用,我的对手又不是你。”

    李浪有些头大,但气势上一点不能输:“丫头别小看人,等我破了境,专挑这些上了榜的人掰掰手腕。”

    少女莞尔一笑,不依不饶道:“那小侯爷到底什么时候破境啊,等你破了境,可要第一个知会本姑娘一声。”

    李浪顿时蔫了回去,于是,润了润嗓子:“都是证长生,为什么要打打杀杀的。”

    少女翻了一个白眼,两腿轻轻晃荡不再打趣,年轻的公子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丫头,还记得宛城里出现的那几个杀手吗?”

    少女愣了一下,认真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其中一人挂的是西凉刀,而且这些人都操着凉州的口音?”

    少女眨了眨眼睛,嗯了一声。

    李浪继续道:“帮我一个忙嘞,我想知道今年开春之后,凉州的四处关隘有哪些朝廷的要员到访过?”

    少女神色复杂,并不问缘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夜幕下,两个人坐在桥边,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艳阳天下长大的少女忽然觉得,京都南郊的小桥流水,青石巷弄,真的很美,还有,巷口的馄饨铺,自己一定要过来尝一尝,看看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美味。

    拱桥的两边,主人陆陆续续地熄灭了家里的灯火,酒窝少女跳下护栏,走向对岸,李浪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又走了很远,直到看到长街上停着的马车,和驾车的肥胖少年时,才止住了脚步。

    望着少女的渐渐远去高挑背影,李浪忽然大声道:“小丫头,等我去了离山,如果十年内能够通玄,我就去简书斋找你。”

    少女蓦然回首,带着盈盈笑意恼火地问道:“找我做什么?”

    没脸没皮的公子喊得更大声:“长生路很远的,一个人走,很无聊的。”

    少女溢出酒窝,没好气地使劲摇头道:“你那么笨,十年?通不了玄的。”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转身大踏步而去,马车上的皮丘丘狠狠凝视着李浪远去的身形,再看到小师叔通红的双颊,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空白。

    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后,京都迎来了久违的太阳。

    晨曦下,甲子不出的刘玉璞站在西南方的墩台上,目光如炬,俯瞰整座京都,老人的身边,十几名京都守备司的士卒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竟然全都昏死了过去。

    刘玉璞抬头望向微明的天空,双指并拢向着墩台蓬草遥遥一指,就这样,大周立业千年,从未点燃过的京都燧烟此时袅袅升起,直上云海。

    刘玉璞拂袖冷哼一声,整座京都如同春雷乍起,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然后,这位并不高大的老人在狼烟中轰然暴起,身形掠空而去,一道巨大的弧度,几乎横跨了半座都城,落在那条京都最宽敞的长安街上

    这一刻,这座掩盖在繁花锦叶下的天子之城也露出了峥嵘,彰显了它千年的威仪,京都守备司,禁军十二卫,御林六军,不到十息的时间,长安街已经黑压压一片,龙起卷,马长嘶,刀枪如霜,如临大敌,迅速拢向这位平时请也请不到的老人。

    刘玉璞望着如同地牛翻滚般的人潮,面色始终无动于衷,他挥了挥衣袖,飘然而行,几名举着枪戟的士卒率先冲了过来,紧接着,长安街一阵震颤,地面传出崩裂声响,再之后,一声轰然巨响如同洪吕大钟,砸在长安街上,几名士卒枪折戟断,痛苦地瘫倒在地上。

    一位副统领拖刀而来,刘玉璞轻描淡写地递出一拳,一层绵薄的金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军汉的胸口,这位副统领蓦然顿住,下一秒,胸膛凹陷,嘴角溢出腥红血丝,笔直地倒下。

    刘玉璞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又朝前踏出一步,鼓荡的袖袍猎猎作响,浩瀚真气仿佛游龙行走于大泽,条条金光喷薄而出,以老人为圆心,气冲斗牛,十丈以内可翻江,能倒海。

    本来平坦的街面传出一阵阵沉闷声响,砖石碎裂,一道道沟壑纵横,崎岖不平,就连两边的宫墙上也多出了一个个窟窿。

    长安街上,一人进,则万人退……

    大周深宫,永庆帝走出养心殿,站在廊道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西南方向升腾起来的燧烟,也听到了那一声春雷,同时感受到这座都城承平千年,地下所聚龙气的震动,永庆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老貂寺弯腰拖在皇帝身后,脸色局促不安,认真措辞道:“禁军卫,御林军和守备司加在一起,不下五千人的士卒,最多可以拦下这位仙师半个时辰的时间,还请主子念及万民,保重自己的龙体,赶紧开启龙眼吧。”

    永庆帝目视前方,没有回头,语气平缓道:“狗胆的奴才,我大周的护龙大阵是这么用的嘛,你是不是想让先祖先帝好不容易攒下的千年国运,就这样毁在朕的手里?”

    连侍两朝的老貂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道:“奴才不敢,可这位蛮不讲理的仙师万一伤到了主子的龙体,奴才更没有脸去见先皇帝啊。”

    永庆帝一手捧腹,一手负后,轻挑眉头,道:“刘玉璞已经是得道的先行了吧,如此的不讲理?朕倒是想见一见了。”

    老貂寺抬起头,抹着眼泪道:“万万不可,您是奴才的主子,可也是大周万民的皇帝啊。”

    老貂寺往前连滚带爬了几步,哽咽不止:“实在不行,主子就移驾天子山的长青观,反正……说什么,奴才也不敢让主子冒这个险。”

    永庆帝慢慢回头,望向趴在地上的老貂寺,锦缎明袍大袖飘飘,他声色俱厉道:“这里是朕的家,朕哪里也不会去,区区一个朝天宫,就能翻了朕的江山不成,这个刘玉璞不是要讨一个公道嘛,正好,朕也想向他讨一个公道。”

    地位超然的老貂寺这一次真的噤若寒蝉,额头不断地渗出汗水。

    永庆帝朗声道:“传朕的口谕,宫门士卒不得再阻拦刘玉璞入宫,朕就在大明殿外等着他,另外,召刑部的姚元麟,大理寺邰继BJ都府尹蔡瑁,即刻入宫,朕就给他们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后,朕要是还见不到他们,那以后他们也不用再见到朕了。”

    大周天子,君无戏言,老貂寺连忙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大周皇帝的视线中。

    许久之后,大明殿内响起了清脆的玉杵敲击声,一袭明袍的永庆帝走出大殿,朱红色的大明门外,黑压压的士卒如同被拨开的潮水,露出一条小路,清瘦老人以寻常步态示人,进了朱门,十几个呼吸之后,便走到了殿前广场的中央。

    大周皇帝走下白玉石阶,眼神里毫无惊惧,只有好奇,两人相隔十几丈的距离,老人面颊清瘦,粗布长衫,倒是永庆帝锦缎明袍,面容和煦,更具仙风道骨的气质。

    刘玉璞问道:“老夫刘玉璞,你就是大周的皇帝?”

    永庆帝只是点了点头。

    刘玉璞环顾四周,敛起久战未酣的气势,开口道:“我知道,这里有一座庇护龙子龙孙的护龙大阵,如今有大周千年国运的加持,威力不容小觑,你没有开启,倒是可以让老夫高看几眼。”

    永庆帝露出笑容:“我大周的兵和阵是用来开疆拓土的,就算底子再厚,也经不住一位先行这样的折腾。”

    刘玉璞的面色破天荒地出现一丝缓和,白玉栏杆前,几位朝堂肱骨这一刻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