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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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借剑

    宛城的客栈中,泛着淡淡紫氲的娇俏少女眉开眼笑,她渐渐收敛住满身的光华,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已经涌泉多年的小师叔此刻终于破茧,重开了三十六窍。

    心思洞明的少女已经没有一丁点的睡意,她轻轻“嗯”了一声后,走出窗明几净的客房,再穿过回廊沿着木阶袅袅而下……

    客栈出奇的安静,宽敞的大堂此时竟然空无一人,唯有一条拉长的人影铺洒在光明的入口处,背着光的青年沉峻如山,脸颊上的刀疤在嘴角勾起的弧度下愈发深邃。

    青年在微笑……

    走下木阶的少女终于怔住,错愕中带着一丝惊喜。

    “我来接你回家!”青年咧着嘴,笑得有些不习惯,但很自然。

    少女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进了风沙,于是使劲地揉了揉,可最终只揉出几滴晶莹的露珠,很快,她破涕为笑,笑魇如花,然后像一只欢快的猫一样扑进了青年的怀里。

    青年的脸被少女捏的生疼,十年沙场磨砺出的威风,全都萎缩在一脸的憨笑中,惹得门外的二十名轻装汉子面面相觑。

    嘻笑打闹之后是一连串的嘘寒问暖,少女嘴中念念不断,青年很有耐心,不住地点头道笑:“都很好,都很好……跟哥回家,迟了老爷子又要发脾气了。”

    如同吃鱼时被鱼刺卡住了一样,少女俏丽的面庞瞬间从晴转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这位简书斋最年轻的小师叔转了几下眼珠后,嗔怒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宛城的?”

    青年挠挠头,一时语塞。

    少女愤愤转过头,望着客栈回廊上的一根廊柱,大声喝道:“死皮球,还不给我滚下来!”

    廊柱后显出肥胖的身影,皮丘丘几乎真的是从二楼滚了下来,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有些不情愿的嘟囔道:“小师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刁蛮少女卯足了劲将肥头上的大耳朵拧了好几圈后,还不忘给肥硕的屁股上狠狠补上一脚:“白眼狼的玩意,我要你管,要你管。”

    收拾了一顿皮球球,少女依旧余气未消,白了一眼刀疤青年,不冷不热地说道:“要回你先回,我在宛城还有点事要处理。”

    刀疤青年似乎见怪不怪,干脆挤挤眼,道:“小妹,看在你二哥我六百里日夜兼程的份上?”

    灵光四溢的少女扬起面庞,撅起嘴,不为所动。

    “这几天府上的后庭湖投了很多的鱼苗,小院也是娘亲自布置的,就等你回去。”

    少女开始微微垂眸,一言不发。

    “大哥最近腿疾又犯了,每到季节转换的时候都这样,是我好说歹说才没让他跟过来。”青年叹了口气。

    少女紧紧握住粉拳,终于忍不住气呼呼地质问道:“那……你刚才还说都很好?”

    青年脸上的刀疤微微一颤,勾起嘴角,笑道:“小妹,你回来了,就都好了。”

    少女偷偷侧脸,眼圈里又开始隐隐泛红。

    长街深处,满嘴还抹着油的李浪摸了摸鼻子,心底突起一阵莫名的悸动,几天前的深夜,不远处的凉亭下有长枪破风;今晨的早点铺,小和尚的朗朗诵经声还犹在耳畔……

    而现在,自己住的客栈外多了些凛冽的气息,十几个轻装汉子站在街边,看似随意,实则深谙玄机,相邻间的距离就像丈量过的一样,分毫不差,同时刺目的斜阳下,这些人连眼睛都没有眯一下,他们如同一张蜘蛛网一样罩在客栈的门口,李浪一点都不会怀疑,只要他们愿意出手,客栈里恐怕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绝对已经脱离了一般悍武骁兵的范畴。

    于是……李小侯爷做了几下深呼吸,开始沉心静气……

    客栈的大堂骤然安静,少女坐在条凳上双手抱着膝,扑闪着灵动的眼睛不说一句话,刀疤青年面带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皮丘丘喘着粗气左顾右盼,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一道黑影跌跌撞撞地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惨嚎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李自在!”少女蓦然起身,瞪大了眼睛。

    两名大汉迅速冲了进来,刚要动手却被刀疤青年伸手止住。

    青年的眼神从少女焦虑的面容上挪开,转向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青年对青年,四目相对。

    紧接着一声大笑,刀疤青年弓身箭步,以迅雷之势轰出一拳,这一拳打得相当莫名其妙,一旁的少女朱唇轻启,却最终并没有出声。

    地上的公子哥嘴角泛起苦笑,和外面的那些汉子一样,眼前的青年面带肃杀之气,但拳势中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元力波动,显然没有叩开过道门,于是,面对无妄之灾的公子哥果断地亮起了脚底板。

    刀疤青年好像忽然间多出一股精气神,去势不减却变拳为抓,一把捏住公子哥的脚踝,大力透出的同时一只脚狠狠踹了出去。

    成了倒挂葱的公子哥已经受制于人,但却并不慌乱,他一只手猛拍地面,身子以古怪的姿势扭转,脑袋几乎是贴着青年脚面堪堪避过。

    面有刀疤的青年虽然没有踏足长生道,但有天生神力,尤其是十年沙场,马革裹尸中积累了丰富的杀人技巧,一招无功下,硬生生地扯住对方的双脚,然后弯腰屈膝,顶向公子哥的胸膛。

    李浪脚朝上,头朝下,身子被荡起的瞬间,反手扣住青年立足脚的脚脖,身如盘龙绕柱紧紧与青年缠绕在一起。

    两个人同时倒地,在地上翻了十几滚,将四周的桌椅条凳撞得东倒西歪,场面相当的滑稽,门外的十几名大汉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全都冲了进来,一个个目瞪口呆。

    简书斋的小师叔眼泛泪光,用一种轻柔的语气说道:“都出去,我有话和李自在说。”

    在地上彼此纠缠的俩个人同时一愣,不自觉地泄去了几分力道,困兽脱缰的刀疤青年翻身爬了起来,迈步出门,大笑连连,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李浪摸了摸后脑勺,整个人如云里雾里。

    娇俏的小师叔罕见地多出了一份惹人生怜的韵味,少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李自在,我答应老槐头,护你到京都,这次要食言了。”

    李浪眼神黯淡,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是谁?”

    少女摇摇头:“是我自己有些事情要处理。”

    李浪赶紧松了一口气,嘻笑着摆手道:“去吧,去吧……我一个大男人……”

    公子哥的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少女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顾盼生怜的小师叔轻轻一声叹息,收敛起异样的情绪,从袖口中取出那把刃如蝉翼的小剑,慢慢递了过去:“拿着!”

    “我有自己的剑。”

    “拿着!”少女撅起嘴,“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离山的弟子,到现在还是个知微……这是简书斋的名剑,如果遇到开眼的家伙,或许能保住你的贱命。”

    李浪苦笑,心中竟然生不出一丝被骂后的愤恨,他接过秋蝉,寒凉入手不禁有些恍惚。

    少女眼神恢复了几分熠熠神采,拍了拍小手,开心笑道:“李自在,这把剑只是借你的,不是送你,记得下个月的月圆,在京都的四方轩还我的剑。”

    李浪怔怔望向少女,轻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少女连忙转过身,灵动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她只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索性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李浪怅然所失,直到少女轻盈出门的那一刻,终于鼓足了勇气,提醒道:“丫头,你自己也要保重!”

    少女轻轻踮起的脚尖顿了一下,下一秒,斜阳下娇丽的面庞绽放出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

    她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千丝万缕划过心间时,多出的那一缕通明,她想要立刻赶回京都,亲手解开心结上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