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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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少女与青楼

    女人不能去的地方……是青楼。

    樊城不大,但五脏俱全,同是烟花地的凤栖楼比起落城的醉花间,不逞多让。

    阅尽人生的老鸨是个人精,只是瞄了一眼,就知道眼前贵气逼人的公子哥必定是此中的高手,等她再看到公子身后的驼背老头时,谄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然后,她的目光再往后……

    到底是上了年纪,体态丰腴的老鸨好不一阵才缓过神,心中忍不住感叹了几句,要说现在的樊城,凡是有点名气的花魁,就算加在一起,气质上也比不过眼前的这位酒窝少女。

    肌肤灿灿如麦的少女,青春而不妩媚,一身红衣艳艳如霞,俏丽而不娇柔……

    老鸨偷偷咽下口水,不免有些暗暗惋惜,如此标致的小美人,难道竟然也有磨镜的癖好。

    简书斋的小师叔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眼神,刚要发作,就见李浪捂嘴轻咳了两声。

    人老珠未黄的老鸨自知失态,连忙颤着丰腴的腰肢赔罪,都是一些极尽夸张的溢美之词。

    李小侯爷这方面早就炼成了一身的铜皮铁骨,等老鸨说完,这才脸不红心不跳说道:“找间雅间,先弄个清倌,舍妹喜欢先听几首小曲儿。”

    舍妹?

    简书斋小师叔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过去。

    李浪佯怒道:“说不带你来,你偏要来,路上我是怎么说的,听不听我安排。”

    好奇终究压制住不甘,简书斋小师叔幽怨地点了点头。

    老鸨脸上笑成了花,问道:“那公子和这位爷……”

    李浪甩了甩手,打趣笑道:“还用问,当然是一人一间最好的包房,本公子喜欢安静,不然待会练起大洞真经的时候容易走火入魔。”

    老鸨会心一笑,轻声唤来一名小厮,将稚气未脱的简书斋小师叔领进相近的雅间,而自己则亲自相待,领着两位贵客穿过金碧辉煌的回廊,踏上青烟袅绕的二层楼。

    雕镂精致的窗棂里隐隐透出烛光,雅间里飘着淡淡的檀香,简书斋小师叔有模有样地端起茶盏,盯着眼前的珠帘玉璧,眼珠溜溜地转着,她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个地方,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青楼。

    不一会儿,一位妙龄佳人抱着琵琶半遮面,烟行而来,淡妆佳人隔着珠帘无声落座,葱指拨弄清风,刹那后满屋悠扬。

    落魄长衫载酒行,

    遥见江南灯火明;

    十年一觉长生梦,

    不如青楼薄幸名;

    ……

    曲子是江南道烟花地流传最广的长生吟,不求曲高和寡,只求雅俗共赏。

    年轻的小师叔一双眸子眯成了月牙儿,珠帘后玉珠走盘,时而小桥流水,时而高山清泉,她忽然想起了挨千刀的无赖嘴脸,倒是和这曲儿的唱词有好几分贴切,不禁捂嘴笑了笑。

    也许是为了蕴合茶道,一盏茶喝完,一曲恰好终了,珠帘后的女子微微欠了欠身子,正打算再奏一曲,这时,风韵犹存的老鸨踩着猫步,推门走了进来,很不识趣挥了挥手,打断了意犹未尽的酒窝少女。

    简书斋的小师叔对这位装嫩的半老徐娘没有半点好感,斜眼问道:“你是怕我付不起银子吗?”

    老鸨翘出兰花指,连声啧啧:“我的小可人,想听曲儿还不容易嘛,以后可以天天听,白天如果听不够,晚上暖床时,小姨我还可以亲自唱给你听。”

    话风明显不对劲,简书斋小师叔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望了眼老鸨的身后,问道:“那两个人呢?”

    “可怜了你这个傻妹妹,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忘记自己的哥哥。”老鸨迷眼朦胧,仿佛看到了芙蓉出水,江南道上最出名的花魁正在悄然绽放,她撩起一方丝绢,再从袖口中扯出一张宣纸,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透。

    烛光倒影,宣纸上溢出淡淡的墨香,几排蝇头小字的最上方,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尤为刺目:卖身契。

    谁卖?卖谁?

    一切尽在不言中。

    简书斋的小师叔眼神中找不出一丝怒意,这个时候还不忘品一口清茶,然后仰起脸,悠悠问道:“他既然把我卖了,你这上面总该有我的名字吧。”

    “瞧你这话说的,当然有。”老鸨点了点宣纸上面的几个蝇头小字,笑道,“梅有琴,睁大眼看看是不是你哥的落款,梅长生。”

    可爱的小师叔差点一口茶水喷在老鸨的脸上,挨千刀真是人才啊,活学活用,梅长生?梅有琴?没有情才对。

    少女捏起红衣一角,仰起那张俏脸,瞪大了秋水眸子,嘻嘻问道:“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把我卖了多少银子?”

    老鸨一手比二,一手作五,合不拢嘴笑道:“小姨我在你身上可是花了血本了,白银二百五十两。”

    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娇俏的小师叔咬着唇,恨不得揪住挨千刀的头发,然后一根一根扯下来,扯一根问一回:姑奶奶我就值这点价。

    望着少女迷死人的眼睛,老鸨有些愣愣出神,忽然间情绪里多出一丝莫名的不安,从自己踏进这个屋子开始,少女有过愤懑,有过嬉笑,也有过恼怒……可惜就是没有出现过恐惧和慌张。

    年轻的小师叔终于起身,拍了拍小手,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一眼老鸨,然后她开始奔跑,奔跑在靡靡丝音间,奔跑在袅袅青烟中……

    慌张、恐惧,本该出现在少女身上的字眼,很快出现在老鸨的脸上,阅尽人生的她望着满楼红袖,和渐渐升起的浓烟,绝望地喊出两个字:救火。

    年轻的小师叔慢慢走出火海,拍了拍小手,红衣红脸相映红,竟然走出了仙女下凡的感觉。

    凤栖楼外,已经等候许久的黑衣青年和皮丘丘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简书斋小师叔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她咬牙切齿道:“在我找到那家伙之前,你俩别烦我。”

    “谁?”皮丘丘眨巴着眼睛,“还是官道上的那个公子?”

    黑衣青年没有开口,只是用剑指了指灯火阑珊处。

    青石街上,李浪回头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张嘴吐了吐舌头,轻声嘀咕了一句,至于吗,发这么大的火。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估计那个丫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和老槐出了青楼,还会回到这条青石街。

    驼背老头手两手抄在袖子里,憨憨笑道:“你已经入了知微境,却不善用。”

    李浪顿时一脸警觉,问道:“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驼背老头撇了撇嘴:“和丫头一起的小胖子和青年,就站在凤栖楼的外面,你半点也没察觉到,还有,你身上揣的那把秋蝉剑,明明有丫头留下的一道气机,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李浪浑身打了个哆嗦,连忙取出秋蝉刚要扔远,又听驼背老头淡淡说道:“还有,人家已经到了,你再做这些,不是无用功嘛。”

    朦胧的月色下,不远处一抹红色如画,弯眉间,少女漾出令人心旷神怡的酒窝,浅浅笑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李浪偷偷将秋蝉别在身后,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丫头,你去哪了,害得我和老槐一顿好找。”

    少女不为所动,扯出一张宣纸,轻轻念道:“梅有琴。”

    “误会,误会,绝对是误会。”

    ……

    这一夜,樊城的元宵花灯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侯爷连开六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