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誓凶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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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接近晚饭时间,许炎彬接到医院陪床女警的电话,谭凝醒了。

    住院楼充斥着消毒水和食物的气味,病房走廊两侧的房门,穿进穿出的,多是提着饭盒的家属,讲话声、咀嚼声、叮当作响的饭盆碰撞声传进许炎彬的耳朵里,路过护士站,有两名护士坐在半人高的环形办公区整理吊瓶,他走过时,她们头也没抬。许炎彬的手里拎着一袋冰橙,他记得谭凝喜爱吃橙子。她吃橙子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从橙脐心眼下刀,十字型刀口,橙子切为四瓣。谭凝则是拿个橙子当滚刀肉般,在两只手心里揉,揉得软了,再剥开皮,一瓣瓣放进嘴里。他没见过人那样吃橙子。

    走廊到底拐一个弯就是谭凝的病房,警方与院方沟通,要了间僻静的单人病房。病房外没人,许炎彬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口往里看,谭凝和昨天一样躺在病床上,枕头垫高了点,头向窗子的方向侧着,疲倦的暗影盖住她的双眼,他敲了敲门,不等她回应便走了进去。

    谭凝循声回过头,看见来人,先是一怔,随后很快镇定下来,她纤细的脖子向上挺了挺,似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人。

    这一刹那,许炎彬陡然觉得她的眼神好像能发出低低的声音,然尔他听见的只是自己血液在流动。

    “许炎彬?”她的声音很虚弱。

    “好久不见,谭凝。”

    对方报以一丝微笑,撑着上半身要坐起来,许炎彬放下水果去扶她,把枕头调整个方向垫在她腰下。

    “谢谢……”

    许炎彬在谭凝病床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环顾了一下房间,这本是一间双人病床,不过隔壁床铺垫得整齐,没有病人的痕迹。离着那张床半米开外就是窗户,窗台那那儿停了一只落单的小鸟,隔一会儿就叽叽地叫唤两声,许炎彬进来前,谭凝正盯着那只鸟愣神。谭凝这时又跟着许炎彬的眼神看向了窗外。

    “你还好吗?”许炎彬的话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

    “来办案吗?”谭凝没理会许炎彬的关心,她过得好不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许炎彬点点头。

    “刚一见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自己回了江城。”谭凝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你梦见过我吗?”许炎彬心里想问,当然也没问出口。

    “我们办案的,案子在哪,人就在哪。到处跑很正常。倒是你,嫁到苏市也没请我喝杯喜酒。”

    “我在江城没什么亲人,谁也没说。”谭凝低头,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细小。

    “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许炎彬也放轻了声调,并故作轻松地笑笑。如果纯粹是朋友,那么他不该在这时候揭谭凝的伤疤。可除了是“朋友”,他还是办案的警察,他来这里除了看望谭凝,还必须询问案件的细节,他不得不提起谭凝的婚姻,为接下来的话题做个不算太生硬的铺垫。

    谭凝只是静静躺着。

    许炎彬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谭凝,伸手从刚刚放在矮柜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橙,用手指头去掰它,一出手就被橙子溅了一身汁水。

    “给我吧,心急的剥不了橙子皮。”谭凝说,同时伸出手向他讨要橙子。

    许炎彬把手里的扔进垃圾筒,抽出纸巾擦擦手,重新拿了一个橙子递给谭凝,她手背上有吊瓶留下的针孔,血痕未褪去,明显地肿着。她小心地、轻柔地像揉面似的,一个橙子在她手里,像玩太极的人手中握着乾坤,等粘着皮与肉的白色筋膜完全松散,她才轻轻扯开一角,慢慢地剥离,橙子像开了六瓣花骨朵,中间坦露桔色的果肉,她将橙子递给许炎彬。

    “给你买的,自己吃吧。”许炎彬坐在椅子上,不忍看谭凝的一双手,椅子有点矮,他的腿长,只好叉开,身体稍向前倾,双手搁在膝盖上。

    “给,再拿一个给我,比起吃橙子,我更喜欢剥橙子皮,对我来说是很好的解压方式。”谭凝伸着手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许炎彬接过来,又换一个完整的在她掌心,谭凝接着揉橙子,他则吃着她递过来的果肉。

    “我的案子归你负责?”谭凝看着许炎彬,她眼底充满红色的血丝。

    许炎彬点点头,他来这确实为了案子,但他并不想逼谭凝。

    “苏市警方只记录说你被人绑架了,没有更多的细节,我听说他们给你请了心理医生,你拒绝了,如果你想晚点再谈,我可以再……”

    谭凝打断对方,“你想问什么?”

    许炎彬咽了咽喉咙,“具体细节,是谁绑架了你、在什么时间、地点、起因……你知道的一切都要告诉我。”

    谭凝沉默了一会儿,许炎彬还以为她不想多说,正想着先说点别的什么,谭凝却开口了:“11月20日是我和我老公的纪念日。我们那晚闹了点不愉快,我是独自从饭店回家的。第二天,我好像出门买了东西,具体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应该是日常用品之类,没什么特别的。再后来的事我就记不清了。”

    “这么说,你认为自己可能是在21号被人绑架的?”

    “不知道,我那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就是想睡觉,所以出了门,也忘了要买什么……”

    “你那天出门后回家了吗?”

    “应该回了,我记得我睡了一觉。”

    “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绑架的?”

    “嗯,真的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谭凝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去表现痛苦,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会传染,闷得许炎彬胸口郁结。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水澜新城的出租屋里吗?”

    “应该是吧,我不记得这中间有换过地方。”

    “始终一个人?”

    “我没见过其他人。”

    “对绑架你的人,心中有怀疑的人选吗?”

    谭凝咽了咽喉咙,又轻轻地摆摆头:“不知道,但我感觉,他不是要置我于死地,起码,他没打算让我很快就死。”

    “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