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誓凶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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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当初,汪明远为了惩罚他和谭凝在一起,导致与未婚妻林琳分手,而解除了汪烨在酒店里的一切职务,等于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撤了儿子向上攀登的台阶。可汪烨每天照样去酒店,去了却什么也干不成,原先的部下看见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该说什么、做什么,谁也把握不好分寸。

    他不是不要脸面的人,这种时候但凡有点骨气,就该辞职,就该摆脱汪明远的摆布,但汪烨心里清楚,在苏市,离开狮林,不会有酒店接收他。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汪烨问谭凝:“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愿意跟我吗?”

    谭凝抱住汪烨,她在他胸膛上无声地流泪,眼泪弄湿了他的衬衣,她轻声说:“汪烨,对不起,因为我,你才会过这种日子。”

    汪烨与谭凝,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结为夫妻的。没有婚礼,没有祝福,只有彼此,在那段日子里,他们从相爱中得到力量,感受幸福,遇到任何事,从不抱怨对方。每天早上分手时,谭凝都给他鼓励,他们的信念就是对方。汪烨在狮林遭遇任何刁难或失意时,都会想到他和谭凝那个共同的家,盼望夜幕,盼望早早回到自己的小窝,盼望吃到谭凝的拿手小菜。他喜欢和谭凝默默坐着,轻声交谈,有时他把头枕在谭凝的腿上,相互触摸对方的身体,心里就充满了幸福和安宁,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只要谭凝在身边,汪烨就觉得自己绝不会后悔。

    他那时还有点积蓄,用积蓄给谭凝买了一套帝瓦雷音箱,音箱送来的时候,谭凝正在洗碗,看见送货员在她面前打开散着纸浆味的纸箱,激动得目瞪口呆。

    汪烨站在谭凝面前,双手抱臂,歪着脑袋:“喜欢吗?”

    谭凝用湿淋淋的手用力地抱住汪烨,全身抽动,哭了起来……

    音箱里放着谭凝最爱的巴赫,两人坐在窗台前的小吧台上,沐浴在橙红色的暮光中共进晚餐……一张白色的纸片穿过玻璃,飘进屋子,带来了金色的粉沫,在他们的头顶摇摇荡荡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在谭凝的餐盘上,上面写着“离婚协议”四个字,谭凝好奇地拿起来,看见纸上的内容,她的嘴角凝固了,不可思议地盯着汪烨,她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像他第一次撞见她时那样,孤独而愤怒。

    汪烨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的腿像被强力胶粘在地板上,动弹不得,他伸出双臂想给桌对面的谭凝一个拥抱,可对方似乎视而不见。过了很久,谭凝站起身,从椅子上走开,她迎着窗外橙粉色的光芒,转过身,眼角掉下一滴眼泪,“汪烨,我爱你,我想我们永远在一起。”随后,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汪烨眼前一抹黑,他身体一颤,如坠深渊,闷声叫了一声“谭凝!”,才发现自己是被梦吓醒了。他坐着,在黑暗中辩明了方向,回头看了看枕畔的陈伶玲,匆匆起身,去水池打开笼头,弯腰低头,捧着凉水往脸上浇,哗哗的流水声和灯光将沉睡中的陈伶玲吵醒了,她翻身抬了抬脑袋唤道:“汪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汪烨抬眼照了照镜子,这几天,他总是很难入睡,一旦睡着,就会梦到谭凝。

    汪烨走回床边,黑暗中只有陈伶玲一双眼珠子发着微微光亮,她拉了拉他的手,又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点事要去办。”汪烨站起来,在昏暗中摸到自己的外衣,麻利换上。

    “天亮了再去不行吗?”陈伶玲扭头看了看窗外,清晨的第一道光还未来得及攀上窗棱。

    “天亮了又该被记者盯上了,你再睡会。”

    汪烨的车开上新湖大道时,宽阔的双向八股道上只有零星的一两辆车的车轮划过马路,发出风速一般的橡皮摩擦声,两旁的路灯刚刚熄灭,天空和大地都在等待黎明,汪烨的车灯在一览无余的车道上,像一个飞行的萤火虫,他听见风从车门夹缝传来的声响,两旁高低错落的景观带呈现出深绿一样的线条,他的心脏有一阵跳动得特别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