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明，阮小二同孟康戴月进发，皆穿禁军甲胄，朝任城杀去。

    待到城下，见任城竟门户洞开。稀稀拉拉一二十乡兵轮岗守门，城头歪歪斜斜站着三十几弓手，一副没睡醒，耷拉着脑袋犯困的模样。甲胄倒是穿了，但那胳膊腿上碗大的窟窿，萧瑟秋风吹去，寒气直往里灌。

    这等甲胄还有几分防御功效，就不得而知了。

    城楼上倒端坐一人，身前摆放八仙台，抚琴作乐、饮酒唱对。

    城内却无人行动，一片死寂，只几个老翁扫地。

    “他们......没听说我们攻济州？”

    “不应该啊，前几日攻济州时，消息早就传出去了才对，他们应该知道济州被围呀。”

    阮小二同孟康纳闷不已，两人互相看着，眼中充满疑惑。

    “那......我们，还是依原计划行事？”孟康问道。

    阮小二单骑拍马出阵，回首道：“以不变应万变，我去试探一二。”

    紧接着他便策马往城门冲去，也不避开过往商贾、行人，径直撞过去。一时间城下混乱不堪，尖叫着躲闪，烟尘散去，就见撞翻了四五个行人，敢怒不敢言的自顾站起避到一旁。

    “兀那鸟人，速速杀鸡宰牛制备宴席来款待我家少君！”阮小二嚣张跋扈的扬鞭凌空一抽道。

    城门下几个士卒顿时傻了眼，不知如何应付，愣在当地——这和昨日商议不同啊！

    阮小二见他们踟蹰不前，不知他们心中嘀咕，顿时怒目圆睁吼叫道：“贼兵围了济州，我等拼死杀出血路，护着知州公子来此避难，尔等还不去喊县令来此接见，莫不是想弑杀上官！”

    这一顶高帽戴下，守门乡兵哪还站得住，齐齐慌了神叫到：“军爷莫怪，小人方才见军爷神威看愣了神，这便去请县尊！”

    阮小二见一旁商贩货担上挑着桃子，便纵马挺枪挑起两个飞入手中，也不给钱，边吃边骂道：“你这鸟人还不快去！站在这里作甚，莫不是要我赏你一枪？”

    阮小二说着话，桃汁顺着嘴角淌下，只吃了两口便丢到一旁。这肆意妄为的姿态，像极了府尊亲卫禁军的跋扈，若不如此，军纪严明反倒奇怪。

    去了不到半刻，就听城上喊着县尊到。

    阮小二抬头去看，来者正是先前城楼上腹腔之人，迈着四平八方官步而来。

    “下官邓珂，不知韩公子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任城县令冲着孟康方向拱手示意，而后对阮小二道：“将军不妨先于城外驻扎，我自县衙置办酒宴，恭候大驾。”

    阮小二骂道：“甚么时候了，还屯驻城外。实话与你，贼人久攻济州不下，已打算抄掠州县回山。贼兵千人，你这小县可有三五百可战之兵？”

    “我等来助你守城，你这厮却不识好歹，好心比作驴肝肺，待匪乱结束，我必参你一本失察、通贼之过！”

    邓珂连道不敢，心里却长舒口气——对了！这感觉对了！这才是我大宋官军，这才是上官做派！

    “将军有所不知，我先前忧你是贼人赚城，这才提防于你。”

    阮小二诧异看着他，像是看块稀世珍宝：“嘿，你还真是个人才！你既然提防我是贼人，又如何大开城门不做防御？”

    邓珂得意道：“下官昨夜神人夜授，得了个法子。贼人多谨慎，我便使城门大开，令县中士卒扮作商贾、百姓，穿行来往，我自城楼抚琴作对，以此威慑贼人。”

    “贼人见我城门大开，又无百姓生气，必定疑我内藏伏兵，不敢来攻。”

    孟康这时也带人来了门前，听得任城县令如此说，忍不住笑出声来。邓珂听得笑声纳闷疑惑，扭头来问道：“公子为何发笑，可是下官哪里说得不对？”

    “没有，先生大才，此举堪称神来之笔，贼人绝不会料到。我刚刚只是想到些开心的事。”孟康赶忙打着圆场，不料在这时阮小二也笑出声来。

    “将军何故发笑？”

    “我也想到开心的事。”

    邓珂满是疑惑，却也不敢再问，迎着两人就往城中走去。只一路上心中不住嘀咕，总觉得自己漏了哪件事。

    待走至县衙，突听后方喊杀冲天，紧接着火光乍现，似是两军交战惨烈悲号竟清晰可见。

    邓珂正疑惑，就见一传令小将策马急奔阮小二身前，浑身鲜血凝结成块，绛红色汗珠不断下落，张口就道：“将军，前线与敌厮杀正酣，各处城楼已彻底掌握！”

    城楼？掌握？

    这两个词邓珂自然认得，但此刻听来却大感不对，本就在官军手中，又不见贼人何来厮杀掌握？

    左思右想听不明白，他便问道：“可是贼人突袭？来者是谁，带兵几何？怎得就于城楼厮杀？”

    刚说罢，就见孟康、阮小二齐齐看向自己，他心中咯噔一下，脑中线索交织猛然醒悟——既是官军，为何这伙人刀枪如此杂乱？禁军虽穷，但向来制式装备携带整齐。

    既是官军，何来如此之多衣不合身者？禁军衣袍甲胄虽说破旧，但历来由家小缝补，怎会不知体型！

    他张口刚想大叫来人，扭头去看，一路闲话谈下，后侧全都替换为不相熟兵丁，衣袍俱都不合身，明摆着是贼人。

    仅身侧三两亲随还在左右，但也无济于事，此刻他们被贼兵左右缠着说些恭维话，哪还能指望得上。当下只得闭上了嘴，叹气落后半步跟随孟康两人行走。

    孟康瞧见他这副样子，加之城防已彻底拿下，便也不装了笑着问道：“邓珂，任城县令，荆南人氏，宣和年间举人，我可说的对，邓县令？”

    这话虽是笑着问，但邓珂犹如三九天里从头到脚被泼了盆水，手脚发凉堆笑回道：“将军说得是，正是下官。”

    孟康看着他乐道：“你小子倒挺有趣，若你听话，我也不是不能留你一命。既然你已明了，速速清点城中财粮，备好大户名单，与我细细说来城中百事！”

    说罢转头又去吩咐左右，依照济州模样，将任城如旧打理。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三日内许进不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