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身后跟着十几骑，正是先前隔开的亲卫。他们连忙扯下衣裳撕成长条，围上来替林冲包扎。

    “你们拿旗绕军呐喊、耀武。令他们投降。”林冲接过布条随手绑了几下对他们道。

    亲卫得令，纷纷架马绕着大军，高举残旗呼喝。

    “刘中已死！”

    “降者不杀！”

    随着亲卫奔走呼号，刘中军都已得知消息，妄图负隅顽抗的也高喊‘寨主未死’但无人相信，大旗都倒了，中军那里已近开始溃散，谁信啊！

    怕不是骗老子垫刀头，你小子好自己跑。

    大军瞬间崩溃，轻骑冲击下四散崩逃躲进山林。

    更多的则是，乌泱泱一片宛若波浪般从中间自两侧矮了下去，丢盔弃甲跪倒在地，等着接受俘虏。

    林冲嘴唇一抿，发出尖锐口哨声引导亲卫靠近。

    先来的是郭地，他这时肩上又添了几处伤口，拖着长枪来到近前，面上难掩喜色。

    “敌军已溃，我们三百对七百当真胜了！”

    林冲伸手拍了拍肩，苦笑着说。

    “大意了，以为这地界能有什么英雄，差点翻了船。”

    “我前去阵后歇息，你待大伙聚来引兵打扫战场，穷寇莫追，逃走的就让他们去吧，正好宣告我梁山威名！”

    “师兄，辛亏有你，不然今日真要栽在这里，令天下人笑话了。”

    “自家兄弟何凡说谢。”

    林冲点了点头，吃痛的挥了挥手臂，玩笑道：“却是可惜伤了手臂，这下不得不修养一阵了。不过先前说好的赌注，可不许耍赖混过去啊。”

    但等了片刻，也未见回应，扭头看去。鲁智深正盯着郭地离去方向看得出神，若有所思的样子。

    “师兄，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收拢这批山贼，寨内粮食还能撑到秋收吗”

    “那......师兄意思？”

    鲁智深却不接话，另起一段说道。

    “这次下山来我仔细观察，乡野流民众多。而村落农人多有饥馑，黄发垂髫不见安乐。”

    “而听曹正、阮小二山上所言，州县兵少，不敢轻易攻山拔寨。以至石遏村无酷吏盘削，只交两税等朝廷正税。”

    林冲听得此处，心中欣喜。没料到自己还未开始忽悠，鲁智深自己倒是说起这事，当下按耐不住接过话茬。

    “师兄慈悲，昔日在东京我等见的都是世间繁华，天子脚下未见这等惨状。”

    “但我等也朝不保夕，逃难来山东落草，对此无能为力。”

    “不！”

    两人一路谈话，这回已走到了营中。鲁智深喝口茶水，遥遥指着郓城道。

    “昔日我在种帅帐下听闻，京东路禁军拢共五万。这般算下来分散各地，到了这济州府内，也就不过三两千人。”

    “师兄是说......占据州县？”

    鲁智深说到此处，浑身气势一凝，抬手虚握。

    “不，我是说夺了梁山周边村落，不许朝廷摊派，我们为朝廷代管！”

    林冲甚为满意，知道到鲁智深胆识过人，但没想到这么大胆。对古人来说，这般肆意妄为真是想也不敢想的。

    “好！”

    “不瞒师兄，我当日来山东就是这般想的，只是有些惊世骇俗，一直不敢与旁人细说。”

    “今日师兄此言，当浮一大白。”

    占据村落代为管理却有可行之处，北宋历经五代，自知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所以极力集权，收天下兵员列为禁军，州县不许有私募养兵之权。

    但赋税十倍于唐，滋使各地匪盗不尽。只得大小州各设捕盗官司，领兵千余人肃清州县匪乱。起初却是有效，如此用了几十年宋帝又怕地方掌控这些兵员，一顿裁撤，人口稠密处一县设一个捕盗官司，人眼稀少处一州才有一个。

    如此下来，再加上此时正值北宋末期，微宗又加两税、和籴之钱，农人活不下去纷纷起义、落草，匪盗官司根本管不过来。

    而禁军更是不堪，养兵百万，无可用之兵，饥寒交迫、兵器盔甲朽烂、怠惰无力正是此时禁军真实面貌。

    《相山集》便说“诸军折估，月给以小会子，铜钱趱换，减克几半，凡诸军之戍行钱、回军卸甲钱、激犒钱、兜请钱之类，未尝散给。”

    各级军官，公然克扣军粮钱财，将帅明码标价都可以商量，给钱就能上。普通禁军一月钱粮，只能得十之一二，其余分润各级。

    这般操作下，也就不难出现17个金兵追杀2000宋兵的奇闻异事，《三朝北盟汇编》：‘李侃以身为兵官且承掩杀之旨，乃率禁军民兵二千往击之，与十七骑相遇......十七骑者分为三，以七骑居前各分五骑为左右翼，而稍近后前七骑驰进官军少却左右翼乘掩之，且驰且射，官军奔乱死者几半。’

    大雨连绵，约在酉时末才堪堪止住，放下点点亮光。

    梁山众人燃起火把，排成两列，压着俘虏往山中行去，远处看来，仿若一道火龙连绵几里，随着士卒脚步上下舞动。

    俘虏抓了约有五百，被扒了甲，牛羊般驱赶着。两边甲士森冷的刀光闪过，火焰照亮铠甲、朴刀投下雄壮影子。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凄厉惨叫，内里俘虏低头看了几眼，连忙收起心思，那惨叫正是方才身边趁夜逃出去的同僚。

    刚才还活着，转瞬就成了当下亡魂。

    梁山士卒这一月来吃了不少肉食，夜盲症治愈了不少。一个士卒随手揪了把草擦着佩刀，啐了口唾沫。

    “这鸟人非要来脏老子刀。”

    战场离梁山不远，走了一个时辰就依稀瞧见山头。

    “终于回来了！”

    “这雨下得忒太，明日怕是要生病啊。”

    “谁说不是，我得赶紧回去找婆娘温存。”

    “老刘，你说分田算不算数？寨主这么大个豪杰人物，总算得数吧！”

    ......

    “啪！”

    一声清响从说话士卒耳边传来，拍在后脑。下手倒是不重，只是有些难堪，他正要回头开骂，就听见一个中年男子声音。

    “田少不得你的，只要战功足够。今日战场上我瞧见你了，打得很不错，是我林冲的兵，不孬，回头给你分块上田！”林冲拍着士卒的肩笑盈盈的说道。

    而后对着全军大喊道。

    “将士们！”

    “寨子内已备好热水，酒食就等诸位开席！”

    “加把劲，早点回去叙功，你们也好早些回屋温存！”

    士卒们听了俱是此起彼伏笑着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