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不说，大家其实也都心知肚明。”

    开场第一句话，其实不是大家想要听到的，你懂我懂却都不说出口，那不是他们想要的。

    这件事可大可小，需要一个真正属于集体的态度，且必须是一个明确的态度，过去大家都心知肚明拥有默契的集体行事，在这件事上并不适合。

    毕竟，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触犯了谁的利益，也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你能挑出错的，这件事也不能说大家一起指责谁做错事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有一个真正属于集体的声音，这样才能真正去做点什么事。

    陈昊没有让大家失望，嘴角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容，他就是这样的人，既然要做就断然没有去窝着躲着的时候，该表现就不会退缩，该说的，那就直言不讳。

    “最近似乎成了风气，大家都觉得我们的电影可以轻易拉到大额投资，可以轻易制作跟好莱坞一个级别的电影，片酬方面都在端着，据说还有跟制作方谈未来上映国家数量的，诸位，心里都挺不舒服吧，今天在我这就好好发泄一番。”

    陈昊的话引得大家纷纷摇头苦笑，真的也就是你陈先生了，什么话都敢说。不过大家心中也对他很是佩服，对比那些浮躁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在做什么？

    他敢当着年纪跟他爷爷一个辈分的人，毫不犹豫的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就这份态度，今天在座这十位导演，也都不缺给华夏电影扛起一份责任的勇气和担当。

    小钢炮跟陈昊的关系那不必说，他也第一个表态：“行啦，下面的话你别说了，不然不知道多少人又要骂你了，我们这些人年纪大了，也快退休了，也不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最近我们影视圈真的是浮躁了，前几天竟然有一个新导演，第二部电影就喊出要两个亿投资，要拍特效大片。”

    “还有，之前我没拍戏，最近刚要开戏，知道公司工作人员给我一份什么价格表吗？就在一年前，演员的片酬对比今天，差了足有一倍有余，我都看傻了，知道下面的人怎么跟我说吗？陈昊在好莱坞拿两千万美元的顶级片酬加票房分成，我们比不了，我们拿五百万美元行不行……”

    说到这，小钢炮忍了一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要骂人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了一支烟，摆摆手不说了。

    老谋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平静：“钱的事都是小事，关键是态度的问题，都觉得什么事都变得简单了，好似一抬腿就迈过去了，一个个都算计着到国外去参加电影节，要么就算着要做到票房多少亿，似乎国际市场上已经没有了任何障碍。”

    小钢炮哼了一声，也不是打断老谋子，是对方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大家也都明白他这个态度，之前张导演征战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多少年没有成功，一直在为了将电影真正走向国际奋斗着，说实话那么多年他是多少有些仰视国际市场的，可现在呢？

    那些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导演或是张导演的小家伙们，对待国际市场完全是一种予取予求的态度，似乎国际市场就是一块产金的金矿，随时随地我想去捞一笔，就能够在其中捞出足够的数量，根本不存在有什么做不到的，只要我想，只要付出一点劳动，那就可以。

    这态度让老谋子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好，既愤怒，又有一种自己被人轻视的感觉，一个陈昊异军突起他作为前辈该有的心胸并不缺少，羡慕嫉妒不会有恨，只会觉得欣慰，我们的年轻人终于崛起，完成了我一直都没有完成的目标。可现在是一大群人都对他曾经为之奋斗努力的目标不屑一顾，这让他很是难以接受，有些话想说，可回头想想自己也确实没有做到完全打开国际市场，最后剩下的，唯有一声叹息。

    小钢炮接话，也算是免了他的尴尬。

    “说白了，就是一个个都飘了，觉得昊子能做到的，他们就算是差也不会差太多。还有一部分就是跟着昊子拍过戏的，觉得自己在国际上也是个人物了，接到了一些外面的戏份，也喊出了要征战奥斯卡、征战戛纳的口号，我TM也真服了，真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吗？”

    他这边忍不住了，嘴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好听的字，忿忿不平，满是愤怒。

    吴宇森开口：“我新戏要从这边借一些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开出的价格虽说高但也可以勉强接受，可这些人在我的剧组里，竟然质疑我下达的一些命令，还说什么术业有专攻，我知道陈昊在剧组一直都崇尚大家是合作伙伴，导演和剧务之间也都是分工不同，但有些时候，他们嘴里说着我在陈先生剧组如何如何，你们这个落伍了过时了或是不行之类的言论，我是没有办法接受的，我相信陈先生本人也不希望自己带出来的队伍，到了外面是这样一种状态。”

    看到陈昊并没有一点愠怒的意思，大家也都纷纷开口，归根结底还是李冰冰想到的那些。

    现在的华夏影视圈，属实是有点飘了，仅仅还是小范围的一小部分人，苗头就已经非常不好，再任由发展下去，真吃了大亏才意识到自己飘了，那代价很有可能就是陈昊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直接被打回原形。

    唯有一群真正对整个华夏电影有着崇高理想和追求的人，才会在意会不会被打回原形，真要是以私心为主，那就看着就好了，我们暂且等一段时间不拍电影就好了，等到那些人因为自己的狂妄自大遭受到打击的时候，他们自然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个时候是巨大的代价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是现在，谁要是提点两句，这些内心略有飘了的人，根本不会觉得你是在对他们好，反而是觉得你是羡慕嫉妒恨，不想他们变得更加强大，才以这样拙劣的理由来阻拦他们。

    王晶以那并不流利的普通话说道：“昊子的作品一直在成功，从题材到拍摄方式都各有不同，这些成功会让人产生一种我也可以的想法，尤其是一些跟风的人，你效仿没问题，可无脑的抄袭类作品，只会继续让那些飘了的演员更膨胀，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一两个亿的投资砸下去，两岸三地同时开个十几部，我真觉得这比八十年代港片跟风之作所造成的坏影响，还要大。”

    姜文导演也是个火爆脾气，他的作品周期长，所接收到的直接观感还差一些，最近也并没有拍摄计划，只是听了周遭一些朋友的议论，心里是非常的不舒服：“现在的娱乐圈，是越来越没有规矩，我们那一代人，还知道尊老爱幼，还知道尊重这个圈子里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现在的年轻人可好，真是不敢看不敢想。”

    有人开了头，这些人也都不缺扛起责任的勇气，他们年纪大了，慢慢也要退居二线了，这个时候给后辈们保驾护航一段，能让他们心里无愧自己在影视圈奋斗这么多年的人生最重要时光。

    陈昊站起身：“这个时候，真得来点酒了，以茶代酒一点也不过瘾，来上酒……”

    “我是晚辈，敬诸位前辈为我华夏后辈守住心中这道梦想之门，敬诸位前辈为华夏电影的明天悍然背负骂名，我，愿随诸位前辈劈山开路，我，愿为后辈守住心里这道关口，我陈昊，能一人攻城，亦能一人守城。但我更坚信，在未来，城上不止我一人，城下也不会没有人。”

    “好！”姜文怒吼一声，他这样的汉子就喜欢这样的画面，就喜欢这样的后辈，就喜欢这份豪情。

    “第一次，没有坐在那里讨论几个小时甚至几天，还没到中午，这一场醉，值得！”老谋子也站起身，陈昊一番话也点燃了他内心不曾熄灭的火焰，曾几何时，他是前辈们口中那个要带领着华夏电影前行的人，他也曾豪情壮志，时至今日他算是真正理解了那些前辈们对自己的语重心长。

    我辈中人，不怕失败，不怕挫折，甚至不怕一生未曾达成所愿，唯有一怕，就怕后继无人，就怕后辈不能给自己带来新的希望，带来我可以慢慢靠躺在摇椅上等待的辉煌未来。

    什么是场面话，什么是真心话，在场这十位导演都在江湖上混迹了几十年，什么都看得清楚什么都看得明白，任何豪言壮语在他们那里都不会掀起任何波澜，但如果是真心实意的真情流露，那会在瞬间就点燃他们内心柔软的情感，一个个就像是孩子一样，站起来很有仪式感的举起酒杯，姜文甚至直接让人用碗给自己倒酒。

    这样的仪式感，哪怕有千万人觉得中二、可笑、幼稚，在他们的心中都重于千斤。

    吾辈同道中人。

    六个字，足够了，当浮一大白，当醉三天不醒。

    不止是他们十一个人，能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有一种心血澎湃的感觉，李冰冰想到了自己独自闯荡好莱坞，想到了所有的不容易，眼中的泪意不是别的，是一种我从未孤独过的满足感。

    吾辈同道中人，从不曾独自一人劈山开路，荆棘密布又如何，自有一群人与我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