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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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推心置腹

    “那第四件呢?”

    “这第四件,便是蠡懿公主遇害案。”

    “此时,我早已不在京师,远在沂国,如何算在我的名下?”苏仪问道。

    “此事,起初我也没有想到先生。但事后所造成的结果看,不得不重新把目光投向先生,至少先生没有置身事外,有没有直接出谋划策,尚不得而知,但先生必然是知晓整个过程的!”郑异道。

    “何以见得?”

    “此事牵连阴家、郭家、窦家三个豪门显贵,甚至与沂王多少也有些干系,此等良机,先生岂会错失?”郑异道。

    “仅以此推断是我所为,实在难以令人信服!”苏仪道。

    “那好,此事暂且一放。”

    “慢,且说说郑司马关于此案的想法,反正左右闲来无事,不妨让我听听,或许能有助于推断案情。”苏仪道。

    “此案根源,在于先帝。”郑异道。

    “在于先帝?”

    “不错!先帝钦定蠡懿与阴枫婚配,是自知阴、郭两家误解过深,却见阴家与郭家之间又出新怨,实在出于不得而已而为之。因为阴枫强抢民女,被洛阳府与沂王中途制止,而沂王之所以身在其中,是由于奉太子之命,然后却又把两位国舅阴就、郭况相继卷入,故此他急于调和两家矛盾,才将郭太后所生的蠡懿公主许配给阴枫,以试图让阴家、郭家尽弃前嫌,结为百年之好。可那蠡懿公主与阴就,自幼都是娇生惯养,纵容溺爱,一个狷急,一个蛮横,若强行居于一家,岂不无异于把水火同存一器?”郑异道。

    “确实如此,事与愿违。”苏仪叹道。

    “是啊,先帝本是好意,但最终却适得其反,弄巧成拙。只不过,起初,这只是隐患,还不足以激化阴、郭两家矛盾。故此,就有人处心积虑,因势利导,终让隐患变成灾祸。”郑异道。

    “何人处心积虑?又怎样因势利导?”

    “目前尚无真凭实据,就暂且不指名道姓,此刻不妨仅推断一下经过。供苏先生参考。”

    “郑司马请讲!”

    “从结果看,是阴枫刺杀了公主,而刺杀地点却是在窦家。阴枫如何到得窦家,乃是窦勋与窦宣相邀;蠡懿公主之所以去窦家,实是被人强行捆绑过去,此人还是窦勋兄弟,故此可见,整个事情就是窦家兄弟在幕后所为。”

    “哦,依郑司马之意,这窦勋、窦宣兄弟就是蠡懿公主案的幕后元凶?”苏仪问道。

    “非也!这窦家兄弟背后,还另有暗中主使之人,只不过此人究竟是谁,窦氏兄弟自己都不知晓,而郑异更不敢妄加猜测。”

    “既然都不知道是谁,郑司马何以断言在窦家兄弟幕后,还另有主谋?”

    “窦家兄弟,显然是被人利用。因为蠡懿公主被他们绑架之地,说来也巧,就是阴枫先前所抢的那位民女的府上。”郑异道。

    “蠡懿公主如何在她的府上?窦家兄弟又何以会去她的府上强抢公主?”

    “窦家兄弟欲抢之人,并非蠡懿公主,而是那位民女。”郑异道,“那位民女姓谢,美貌娇姿,阴枫早已垂涎三尺。当初,就是因为强抢此女,才引得洛阳府、沂王、太子、阴侯爷、郭侯爷、先帝先后介入,殊不料到头来弄巧成拙,不但未能把谢家女子抢到手,反而娶回了蠡懿公主。此番,窦家兄弟为了讨好阴枫,就带人前往谢府,意图将此女抢回窦府,再请阴枫前来,偿其心愿!没想到的是,竟又抢来了蠡懿公主,终酿惨剧。”

    “那蠡懿公主又何以会在谢府?而到目前为止,此事皆是窦氏兄弟所为,郑司马缘何说另有幕后之人?”苏仪问道。

    “郑某之所以如此推断,关键就在于蠡懿公主何以竟然会出现在谢府?”郑异道,“据我所知,蠡懿公主是为幽会昔日的意中之人,才到得谢府。”

    “竟有此事?”苏仪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有些夸张。

    郑异微微一笑,继续道:“蠡懿公主在嫁入信阳侯府之前,曾有一意中人,名唤檀方,在宫中任都尉,顺便说一句,此人也曾指证先生刺杀式侯,就是他从刘恭胸前的伤口中判断出凶器是角端弓。蠡懿公主出嫁后,二人偶尔也见过面,但都在南宫。唯独这次,蠡懿公主忽然收到檀方的飞书,约在谢府相见,她信以为真,当即赶去。不料,檀方却并未前去,他也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冒他之名,赚公主前去谢府。然后,这冒名之人又诱使窦家兄弟冲入谢府,将公主抓走。”

    “他们在谢府幽会,又在谢府抓人,那谢府中的人以及谢家女子何在?”苏仪问道。

    “那谢府已经败落,本就没有剩下几个家人,而谢家女子为躲避阴枫纠缠,早已另寻他处定居,所以只是空府一座。”郑异道。

    “那郑司马是怀疑有人已对谢府了如指掌,便假冒檀方笔迹,骗蠡懿公主到谢府;再假借窦家兄弟之手,抓走公主,送至窦府,有意让她与阴枫相遇,然后令二虎相遇?”

    “正是!如此推断,方能解释清楚前后经过,只不过这幕后之人心机颇深,须得同时熟悉宫中、信阳侯府乃至谢家,显然不是一人所能做到,而且也绝非一日之功,必定谋划已久。”郑异道,“现在看,其目的已经达到,郭家悲痛愤懑,北宫诸王怒不可遏。陛下被迫处死阴枫,信阳侯老来丧子,心灰意懒,就此闭门谢客,不再过问世事。曾为中兴立下汗马功劳的窦家也惨遭株连,窦穆、窦勋父子死在狱中,窦宣也被捕入狱,至今未出。更重要的是,阴、郭两家之仇已成死结,从而渔阳会盟、济王谋叛,自是水到渠成。如此高明之计,世间能有几人思得?故此,郑异不得不再次怀疑先生!”

    “承蒙郑司马高看,但苏某确实与此事无关。”

    “郑异相信先生之言,先生久离京师,远在异地,想来也不会对阙廷显贵之事了解到如此细致纤毫。”

    “那第五件呢?”

    “那便是赤山乌桓大军千里奔袭幽州之事。”

    “此事与我又何干系?”苏仪问道。

    “若说没有,未免有些牵强,毕竟赤山乌桓大王赫甲是先生长兄,白山乌桓之主赫赫是先生之妹,而先生本人当时也在渔阳;不过,若一定说有吧,倒也并无十分把握,因为令兄赫甲亦为文韬武略的一代雄主,如此高明之策,若出自他之手,郑某却也不感惊异。”

    “郑司马此次出塞,收获之丰,反倒令人意外,竟连苏某的身世,都查得一清二楚,但不知为何把长兄奔袭幽州说成是高明之策?”

    “一石二鸟,如果不是途中遭逢意外,此时早已拿下白山,雄踞幽州,折冲千里,觊觎塞内了。或者,济王的大军,此时也已兵临京师城下了!”

    “郑司马所说的这个意外是指什么?”

    “当时,郑某正巧就在白山之上,后来也陷入赤山乌桓铁骑所设下的十面埋伏,庆幸的是突围方向选择了幽州,因而得以安然逃脱,并据此看出乌桓铁骑手下留情,意在将我放出,前往幽州报信,引得幽州太守萧著前来救援从而幽州由此空虚,进而在途中歼灭萧著汉军的同时,趁机袭取幽州!”郑异道。

    “那郑司马又是如何破解此计?”

    “我于是决定不去幽州,而是前往辽东,向祭彤求援。”

    “辽东?路途遥远,救兵如救火,远水岂能解得了近渴?为何不去渔阳或者上谷?”

    “因为当时在白山之上,见得一位汉军都尉,就是此人将赫赫的白山乌桓人马引入赤山乌桓的埋伏!但是,我难以判断此人究竟来自于北境五郡的哪一郡?故此,只能舍近求远,前往辽东。”

    “不错!事关重大,谨慎为上。换做我,也会如此行事。后来,果真赶到了辽东?”

    “没有!天佑大汉,半途之中,竟奇迹般的遇到祭太守。他闻听赤山大军异动,前来探听虚实。故此,他亲自领军前去迎战赫甲大军,而我则连夜赶至护乌桓校尉来苗军中,搬来救兵,与辽东军两面夹击赤山乌桓铁骑,从而大获全胜。”

    “原来如此!”苏仪长叹一声,道:“人算终究不如天算!纵然人的谋略再高明十倍,却又如何能预判得到你郑异竟然误打误撞从北匈奴一路逃至白山之上,接着在远道前往辽东的途中又能歪打正着遇到那勇冠三军的太守祭彤?”

    “其实,原本不必如此弄险!只可惜,我过于谨慎,错判了萧著。其实若直接去幽州,或许事情解决得更加直截了当!”郑异道。

    “未必!你若果真到了萧著,且不说他是否会轻易相信你的身份以及所说之事。即便当场相信,那他将如何决策?若径直派军前去救援,那不是正中赤山乌桓军的下怀么?若不派遣援军,那就只能眼睁睁坐视白山落入赤山乌桓之手,双方就此对峙,鹿死谁手真是尚难预料。萧著的幽州军岂能强过祭彤的辽东军?更何况你也无暇去请来苗的大军相助?”苏仪道。

    “此言倒也有理!”郑异道,“况且,赤山乌桓也并非仅是孤军奋战。真若那样,幽州反而危矣!”

    “郑司马此言何意?”苏仪问道。

    “那日在白山之上所见的那名汉军,冒名是萧太守幽州军中的都尉,真实身份是渔阳太守公孙弘的部属。”郑异道。

    “郑司马莫非怀疑渔阳太守公孙弘?”苏仪道。

    郑异笑道:“萧著曾言,他与先生乃是多年的至交。所以,我起初怀疑的是他,因为最初是他把先生推荐给北宫的前太子,也可以说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萧太守才华横溢,我素来钦佩,能与他为友,并承蒙青睐赏识,苏某荣幸之至!”

    “事实上,先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明得多。萧太守一心为国,又爱惜先生之才,故未曾察觉先生另有所图。此外,先生还处心积虑,刻意将白山乌桓赫赫之女赫赛儿送到幽州跟萧太守修习汉学,让他更是不加提防。由此,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许多事情,萧太守竟是从来没有起疑。”

    “哦!不知我都做了哪些事情?”

    “将塞外的大量马匹输入到东州诸郡国,既能帮助沂国富庶一方,赢得沂王信任,又可装备诸国马军,名为蓄力鹰扬塞外,扫空胡虏,实则是为日后与阙廷一争高下。”郑异道。

    “虽然瞒过萧太守多年,可惜终究还是未能瞒得过郑司马数日!”苏仪叹道。

    “其实,在勘察汴渠沿线时,我便已经对如此许多的塞外雄骏感到诧异,见到萧太守时,只不过印证了我的怀疑而已!但在北境时,我也出现过不止一次的错判。”

    “还有什么错判,可否说出来听听?”苏仪笑道。

    “比如事先我曾一直以为你就是赤山乌桓的二皇子赫乙,但见到萧太守后,才知道你竟然是小王子赫丁。那三王子赫丙如今又在暗藏何处?”郑异说完,直视着苏仪,目不转睛。

    “你竟然知道赫乙与赫丙,这究竟是谁人告诉你的?”苏仪的声音响亮几分,并透着些许严厉。

    “斯人已逝,请恕无可奉告,也无须担心,此人与你等图谋毫无关联!”郑异道。

    “那你对赫丙、赫乙又已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在等苏先生相告。”

    “郑司马是坦诚大度、光明磊落之人,我已留意到,你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可以避而不谈或者略去漏掉,但绝不会扯谎哄骗;若愿意让我知道的,则径直侃侃而谈却没有一点虚妄之处。所以,苏某相信你此言!然而,至于这两位兄长,也请原谅,恕无可奉告。”

    “既然如此,郑异就不便强求了。”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错判之处?”

    “有,这也是苏先生的第六件大案,渔阳会盟!”郑异道,“紧急关头,匆忙中让关雎公主避难渔阳,此前左躲右闪,小心翼翼,规避凶险,不想那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到头来还是主动令公主坠入万仞之坑,身陷必死之地!”郑异也叹了一口气。

    “当时苏某正在渔阳,也觉得意外,虽然郑司马隐藏了公主身份,并让她穿着一身鲜卑的怪异装束,却是未能逃得苏某的这双眼睛。”

    “此刻回忆起来,仍有些后怕,我丝毫没有察觉或者预判到苏先生当时已在渔阳。苏先生见过关雎公主?”

    “莫非公主竟没有对你提起此事?苏某当场说破她的身份,虽然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承认,但我随后又说出了一些道理,她泪流满面、悲伤凄楚的神情将公主身份表露无疑。”

    “苏先生对她都说了些什么,可否告知一二?”郑异道。

    “请恕无可奉告!”

    “苏先生只见过公主一次,何以就如此轻而易举的将她放过?以先生之才,岂能看不到其中大有文章可做?”郑异道。

    “是啊!现在想来,错失这次机会,实在可惜。”苏仪道,“当时,突然又有一位公主从塞外归来,一时扰乱了我的心智。”

    “那苏先生此刻是否已经知晓渔阳城中所见与塞外归来的公主,孰真孰假?”

    “现在自是知晓,可惜为时已晚。当时确实有些困惑,塞外公主归来之时,正值夜间,苏某就在近前注视,虽未见到公主本人,但却见到那位自称是‘郑司马’的护从。护从既是假冒,那公主又如何能够为真?”苏仪道,“可令人吃惊的是,次日,郭骏、郭嵩两位侯爷进入公主所居的广汉楼中辨识,竟然都声称所见到的就是关雎公主本人,千真万确。事后,苏某思索良久,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此前那位鲜卑服饰的公主必定又潜入了广汉楼中,弄假成真。特别是昨日在沂王宫中,郑司马提及命侍女假扮公主分别突出北匈奴铁骑的包围圈之事,则更是证实了我的这个判断。”

    “说到冒名顶替,我忽然想起幽州突骑营都尉郭奎与渔阳突骑营都尉刘子产两位,不知苏先生可曾认识?”郑异突然问道。

    “郑司马何以问起此事?”

    “确实让苏先生为难了!若说认识吧,此二人与诸多疑点都有牵连,而且都直接指向苏先生;若说不认识吧,郑某岂会相信,反而显得做贼心虚,所以方才发出此问吧!”郑异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