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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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国相何敞

    苏仪闻言大惊,道:“沂王的从妹?如何会到大王宫中充当艺姬?此事我却如何不知?”

    “或许先生在外忙于北境贸易塞外物产与渔阳会盟之事。沂王命她前来习练歌舞弹唱,学成后回去教授宫中佳丽。本王焉能不允?况且,此女端庄大方,举止从容,并无甚可疑之处,所以就没有多加戒备!”

    “既是沂王从妹,本应问题不大!她在城中没有亲朋好友,倒也不难追捕。只是她如何得知虎符与盟单之事?为何要将此二物盗走?又将交付给谁,意欲何为?”苏仪沉吟道。

    “想必是本王一时得意,酒后或许吐露些真言,被她听到,心生二心,想向阙廷举报,领功受赏!”济王道。

    “希望如此。如此机要之事,大王今后要引以为戒,务必守口如瓶啊!”苏仪道,他脑中飞速运转,第一个念头便是此女莫非是受沂王暗中所遣,前来监视济王动态?但随即又否定掉,因为沂王断无此等心机,更没有这个必要。

    “先生说的是,本王一时得意忘形,以至耽误了大事。一旦抓到这个奴婢,看我如何处置她!”济王恨恨的道。

    苏仪道:“王城的大门已经关闭,她此时若想回沂国,无异于自投罗网;京师,路途遥远,又是人生地不熟,更无可能!”他眼前一亮,道:“必是投奔去了国相何敞处!”

    “先生何以知晓?”济王顿时又看到了希望。

    “何敞自从来到济国后,被咱们软禁至今,耳目时刻不离左右,他报给阙廷的奏章也都经咱们过目,不合之处,尽数修改。那贼王忙于匈奴外事与筑渠内事,无暇顾及,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否则如此日久,他岂能不察?”苏仪道。

    “难怪,我说自上次郑异来此间折腾这多事出来,阙廷与济国却一直相安无事,原来是这贼王无暇徨顾啊!”济王道。

    “那次郑异回京后就被遣派出塞,而何敞又没有禀告什么异情,故此贼王方才安心下来。不过,大王请何敞来宫中欢宴,虽然他每次都是礼节性坐一会儿,但想必已引得徐娆暗中留心。所以,此刻她必然是在国相府,绝无二处!”苏仪道。

    “那本王即刻就派人将她抓来!”济王道。

    “此事,大王尚需三思而定。一旦强行闯入国相内抓捕,可就违背汉律,与反叛无异啊!”苏仪道。

    “这?”济王又现踌躇。

    “不过,话一说回来,此时盟单、虎符以及我等的谋划都已尽数掌握在何敞手中。他手中有凭有据,我等即使不反,也洗不清楚。所以,无论大王反不反,都已经没有什么两样!”苏仪道。

    “既然如此,那还犹豫什么,本王立刻派人进去抓捕就是。”

    “大王且慢!此次抓捕,不能再出丝毫差池,须由我亲自出马。但是,除了徐娆,只怕何敞身边之人,也不能留了,因为无法分辨清楚,他们有没有听到徐娆与何敞的对话。”苏仪道。

    “先生之意是,莫非是全部斩杀?”

    “还不到动手之时!让他们多在世上逗留几天,另有用处。”苏仪道。

    “有何用处?先生不怕夜长梦多,徒生后患?”济王奇道。

    苏仪微微一笑,道:“郎陵侯等四人对大王一直忠心耿耿,且当下与阙廷兵戎相见,又正值用人之时,一边缺兵少将,一边又闲置着这几位勇士不用,岂不可惜?”

    “先生究竟何意?”

    “可将这些国相府的官吏与郎陵侯等人关押在一处,且看看他们说些什么?若是相互抵触,水火不容,则说明郎陵侯等与贼王确已势不两立,仍对大王忠心不二,但就应当立刻放回到军中效力;但若是彼此暧昧串通,沆瀣一气,共谋反叛大王,那将来处置他们也就有了依据,以免大王为难!”

    济王道:“此计大妙。”

    昨夜,在济王宫中,徐娆凝视虎符良久,又望了望那张摊开在床榻上的盟单,终于下定决心,将盟单卷起,起身轻轻走到书柜旁,见济王鼾声如雷,遂将置于其中的虎符拿起,双手低垂,任由长袖滑落到地面,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出济王寝室,低头疾步回到自己居所。

    这是一个独门独院,在宫中艺姬中,也是独一无二,非常僻静,也更为私密。

    平日里,济王对她另眼相看,待为上宾,可以自由出入王宫,从不发号施令或大声呵斥,反而充满敬意与尊重。

    她卸去宫中装扮,换上一套朴素的衣衫,独自在舍内默默的坐着,孤独的伴着空中皎月,直到东方破晓,方才起身出院,沿着绿荫小道,走到王宫后面的角门。

    守门甲士认得她,也就未加盘问与阻拦,任由她走进远处的街巷,没入熙攘的人流之中。

    “请问,国相府如何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晰的映入她的耳中。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对面铁匠铺的门前,立有一人,面容白净,文士装扮,背着包裹,腰悬长剑,牵着马,说话不是济国的口音,显然是远道而来,正在向店内问路。

    “沿着这条街,一直迎着太阳向东走,到第五个路口左拐,朝北一条路就到,高门大院,非常醒目,很好辨识。”那被问路的学徒小厮回道。

    “清楚了,多谢!”那人躬身一礼,牵马顺着人流向东而去。

    徐娆快步向前,走到那人近旁,道:“敢问壮士,莫非是前往国相府?”

    那人闻言回头一看,见徐娆虽然衣着简朴,却燕语莺声,掩饰不住娇媚之态,顿时警觉,道:

    “正是!不知你打听在下动向何意?”

    “真巧,我也正要去国相府,咱们一道前往如何?”徐娆道。

    “荣幸之至!”那人道。

    “你可识得何敞国相?”徐娆问道。

    “并不识得,这是在下第一次来济国!”

    “不用担心,我就是本地人,识得何国相。”徐娆道。

    “不知大娘找何国相何事?”

    “大娘?我有那么老吗?”徐娆嗔道。

    “那就大姐吧!请恕在下失礼。”那人道。

    “别大娘、大姐了,我叫徐娆!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在下甘英,从京师来。”

    “原来是阙廷派来的官人啊!”徐娆道,“正好!过会儿,若是有人抓我,你得保护我啊!”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王国之地,何人敢如此大胆抓捕良家女子?”甘英道。

    “或许就是王国的府吏。”徐娆道。

    “王国的府吏?为何抓你?”甘英顿时一愣。他身负郑异重托,不敢怠慢,从塞外回到京师之后,没有多加逗留,都未来得及向媛姜辞行,便匆忙前来济国面见何敞。

    昨晚赶到王城时,城门已关,无奈只能在外将就一宿,挨到清晨,看到城门一开,就立刻进得城来,恰巧遇上同样要找何敞的徐娆。

    “过会儿见到何相国,你就都清楚了。此时不宜打听,别吓着你。不过,你是阙廷的官吏,抓我的是王国的府吏。你比他们官阶高,务必要出手保护我这个弱女子呀!”徐娆道。

    “那好,在下只负责保护你见到何国相为止。”甘英道。

    “你务必帮助我见到何相国,有天大的急事!”徐娆道。

    “这个自然不难。这不马上就到国相府了么?”他指着前面一处巍峨瞩目的公府楼院,道:

    “这比京师的三公府衙都气派壮观多了,门前如何竟有这许多汉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守府呢!”

    徐娆见状大惊,一把抓住他的后衣襟,道:

    “快回来!这样进去,我是见不到何国相的,说不定还会给他带来麻烦。”

    “为何?”甘英止住脚步,问道。

    “先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徐娆道,“我问你,你那么包裹中可有多余的衣衫?”

    “有,路途遥远,还不止一套!”甘英道。

    “那太好了,先暂时不要进去,咱们且先找个僻静之处,挑一套干净些的,让我换上。我知道你喜欢打听事,此刻不要多问,过会儿见到何国相,一切就都明白了!”徐娆道。

    甘英见她虽神秘兮兮,毕竟是一个小女子,且如此急着见何敞,必有要事,故此就没再多说,取出一套衣衫,让她穿上,却是明显肥大了许多。

    他摇了摇头,刚欲开口,立刻被徐娆止住,道:

    “你不要多言!这件就挺合身,省得我再四处去找鞋子换了。”

    甘英这才注意,这件肥大衣衫,果是盖住了她双脚,本又要说话,忽想起她刚提醒不要打听事,于是硬生生将到嘴边的几句话又咽了回去。不料,徐娆早已看出,笑道:

    “这就对了!且转过身去。”

    甘英虽得到她的表扬,却丝毫感觉不到欣慰,忽觉身上一轻,背着的包裹已被她抢去,翻了几下,向里面望了望,道:

    “你咋这么穷?这大老远如何从京师到的济国?乞讨来的?”

    说罢,只得把头发简单束起,道:

    “这样就一眼看不出来是女子了吧?”不等甘英说话,又道:

    “这个包裹我来背着,就把我当作是你的小厮。记住到得门前,不能让我说一句话,一个字。否则,连你也别想见到何国相那老儿!”

    说完,把自己原来穿的女装折叠起来,放到甘英的包裹里,又从他手中接过马缰,道:

    “走吧!别磨蹭了,径直去国相府。”

    还没到得国相府前,就被军士上前喝住,道:

    “站住!你等是何人,竟敢私闯国相府?”

    甘英道:“此言差矣,我等如何是私闯?走的是正门,奔的是大堂,难道不是堂堂正正?信步缓行,以便你等盘问,这又是在闯么?”

    那军士一时语塞,道:“你等自何而来,到国相府找谁?”

    甘英道:“到国相府,不找国相,找谁?我等自京师来!”

    “自京师来,找何国相何事?”那军士道,问完也自觉后悔,实在多此一问,因为他接到的命令是放进不放出,而且根据之前的经验,即便问了,也得不到实话。

    “我是京师校书院所遣,前来向何国相请教一些《尚书》之事。”甘英道。

    那军士也未想到眼前这人竟是阙廷官吏,而且还回答的如此认真仔细,顿时觉得被敬了一尺,理应还以一丈,遂道:

    “原来是京师上差,请进!”说罢,向旁一让。

    甘英连忙转身接过马缰,交给那军士,道:

    “有劳了!”接着便带着徐娆走上台阶。

    那军士心中正在得意,却没留意到何娆登台阶时不小心露出的红鞋,其他有军士看到,却碍于是长官已经亲自盘问过,故此不敢吭声。

    何敞闻得京师校书部来人,深感奇怪,连忙来到大堂,见是两位年轻人,都非常陌生,自是心下狐疑,道:

    “本相何敞,请问二位是?”

    “在下校书部甘英,可否请国相屏退左右?”甘英道。

    何敞面现难色,道:

    “济王对本相礼貌有加,派遣来的侍者们整日里不离左右。校书部有何公干,请尽管讲在当面。”

    甘英、徐娆闻言,俱都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目中露出焦急之色。何敞身后忽然闪出一人,上前说道:

    “今日天气晴朗,外面阳光明媚,国相闷在室内已久,不如破例一次,出去走走,公事以后再谈。”

    甘英望向那人,浓眉大眼,器宇轩昂,膀阔腰圆,挂配长剑。

    “这是我的随从陈睦,是从京师带来的!”何敞道,“那咱们且出去走走如何?”

    “敢不从命?”甘英起身,与徐娆紧随何敞出门,陈睦与余人跟在后面。

    出得大堂,穿过通幽曲径,进入花园,何敞驻足停下来赏花,徐娆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道:

    “国相,有万分紧急之事,必须容我相禀。”说着,悄悄向他手中塞入两样东西。

    何敞早已瞧出她是个女子,却是不知她找自己何事,此刻突觉她所给之物极为不寻常,似是一卷绢帛,与一枚沉甸甸的物件,当即暗自接过笼入袖中。

    他负手继续前行,寻找着合适的讲话之所,踱步走出花园,望见前面一处湖塘,中间有一小亭,灵机一动,回头看了陈睦一眼,然后步伐加快,带着甘英与徐娆走过小桥上得湖心亭中,而陈睦在桥上缓步而行,将余人尽皆挡在身后,无论他们如何急于绕过,却总被他遮住,寸步难行。

    坐到亭中后,何敞将袖中之物打开一看,登时大吃一惊,道:

    “济国虎符?”接着展开盟单,惊道:

    “这上面如何有这些阙廷显贵之名,济王、公孙太守、郭嵩、郭骏……”连忙仔细观阅,才看到上面还有盟约,便顿时了然于胸,喃喃道:

    “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甘英闻言,面色一变,道:“他们的动作竟然比郑司马所预料的还要快?”

    “郑司马?你认识郑异?”何敞问道。

    不等甘英回话,徐娆抢先道:

    “你们竟都认识郑异?”

    甘英、何敞也是一愣,“正是!莫非你也认识郑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