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短暂，仿佛寒光乍现，仅给人微凉的感觉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在言白苏和墨玄堇进军密森境镇压叛乱时，沐野也在明海境边界处调度着物资供给和资源分配，同时负责这项工作的还有延山境的墨霜，也就是墨玄堇的随从。

    起初沐野不喜欢有人插足自己的工作，不过见到来者是个女孩，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无限奉献殷勤。只不过墨霜确实人如其名，对待沐野十分冷淡，而且也仅在必要时才和他人交谈，其余时刻总是保持着沉默，不喜欢什么社交活动。沐野自讨没趣，同时因为工作内容问题常常和墨霜意见不合，沐野每到这时都会着急上火，但墨霜却仍旧处变不惊，好像没有自己的情绪一样，这样一来沐野更加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沐野听闻她曾经一夜悄无声息地灭了半个国家政客的门。

    在上次神秘黑影事件后，沐野对资料的保存更加细密了，除了上次海瑶跟自己要了一批边防科技资料之外，其他的资料再也没有随意动过。长时间不整理资料以至于沐野的记性变得非常差劲。

    “上次批下来的铝合金压板送到哪条运输线上去了？”一听就知道是沐野丢了运输单，正在询问墨霜。

    “九号。”墨霜简短的说道，声音像雨霖铃在悄悄作响一样。

    “那维修螺母呢？”沐野又问道。

    墨霜没说话，随手扔过来一张表格，上面写着所有的资源调配运输线单号。

    “你怎么会有这张表格啊？”沐野一脸惊讶，因为运输单只有一张。

    “背下来的。”墨霜回应道。

    “这么厉害。”沐野说道。

    墨霜没理会他的殷勤，转身准备打印材料去了。

    还有一次沐野调查一起钢材失窃案，顺藤摸瓜找到了偷窃钢材之人的老窝，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沐野决定先和墨霜进去探究情况。结果刚一进去沐野就被对方的陷阱困住，眼看窃贼就要逃跑，一旁的墨霜手起刀落斩杀为首的窃贼，正要逮捕这伙窃贼时，不料对方掏枪打中了墨霜的大腿，瞬间将墨霜打飞出去。正在对方要开第二枪时，沐野挣脱陷阱冲过来用机械手挡住子弹，一个箭步过去打倒那个持枪窃贼，夺回了储存钢材的密室的钥匙，并召集队员前来接应。之后沐野不顾墨霜的反抗，直接抱起她来跑向医务处。

    “别......别抱我...”墨霜很抗拒，但由于腿上的枪伤，只能无力地反抗。

    “难道我愿意？要不是因为你受伤，我才不屑于抱你。”沐野边跑边说道，虽然他确实挺乐意。

    “你真......真是强词....夺理...”

    “行，既然我强词夺理，那我现在就把你扔地下吧。”

    “不要...”

    “不要就老实待着。”

    “可恶....”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啧啧啧，谨言慎行啊，小墨同志。”

    沐野在此时还不改玩世不恭的痞性，墨霜瞪了他一眼以后疼得闭上了双眼，虽然她在做杀手方面有相当高的本领，但受伤时却也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一样胆怯，似乎在幼时对伤痛有生来的恐惧。沐野加快脚步把她送到了医务处，治疗了大约一周才差不多可以正常走路。结果伤好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墨霜都不搭理沐野，连话也不和他说，见到沐野时墨霜总是皱着眉走过去，更不愿意提起她那次行动中受伤的事。就算沐野主动和她搭话也不理睬，平时的必要交流就用文件信息来代替。沐野一旦有靠近墨霜的趋势，墨霜就瞬间把手按在了腰后的短刀上，斜视着他，此时沐野往往麻木地离开。沐野时常感叹自己好心没好报，虽然有时候感觉他总喜欢待在墨霜身边。

    总之在沐野的印象中，墨霜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直到这天，部队凯旋，明海境作为本营要设宴招待出征人员。如此多的宴会让言白苏有点无语，但自己作为受邀方不得不出场，届时到场的菅白芷嘱托沐野和墨霜一起来。虽然很不情愿，但沐野和墨霜还是一起来了，尽管一路上谁也不搭理谁。

    去往会场的路上铺满了晚霞和落叶，深秋的空气十分澄澈清新，远处的落日依偎在群山之中，微澜的横湖泛起金光，云朵仿若踩踏过的雪地一样起伏不平，高高的天空渲染上深蓝色，略有呼啸的秋枫席卷着落叶，扑打在沐野身上。垂暮的残阳余辉照在沐野的脸上，他感到一股突兀的怆然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会回想起和弟弟沐舒在一起的少年时光，那些日子可亲而模糊，就像是梦里经历过的一样。他没有忘记这些亲情，以至于他可以忍受不被人理解的折磨去坚持在政府情报机构任职，以此便于找出当年弟弟和羽姑以及旻兄等人的死亡真相。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找出真相的毅力不断被磨蚀，现在的他似乎徒有淡然，就连笑声也逐渐变得稍显勉强。为了掩盖内心的荒芜杂乱和迷茫无助，只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和玩世不恭的品性，也许没有多少人能明白这种心态吧。

    一股狂风吹来，道旁的枫树林发出瑟瑟的响声，纷飞的树叶吹打在沐野的脸上。在红叶四处飘散零落中，他看到走在前面的墨霜蹲了下来。他有些不明就里，但顾忌墨霜的威胁，只好慢慢走到一旁去一探究竟。随着沐野的目光不断摸索，他看到了墨霜正用手抚摸的那个毛茸茸的东西。

    是一只小白猫。

    只不过小猫的后腿被树枝划伤，正倒在地上呜呜地嚷着。墨霜一边安慰着它一边给它敷上药并包扎起来，自从上次她受伤后便一直携带着治疗外伤的疮药。过了一会后，小猫逐渐有了些许活力，并把眼睛睁大了一些，有些好奇地看着墨霜。墨霜把它抱起来轻轻地晃着，小白猫的白毛和她的白发相映衬，仿佛融在了一起一样。

    许久，墨霜浅盈盈地微笑了起来。

    这是沐野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她笑得十分清澈自然，可爱伶俐，就像被困在家里多时的少女突然见到了缤纷的世界那样充满柔情，纯真善良。墨霜把它放在地上，在摸了摸它的头之后便让它离开，但小白猫躺在地上耍赖不走。

    “快走吧小白猫。”她推着小白猫说道。可是小猫并没有多少想离开的迹象，仍然绕在她的手边。“你难道想留在我的身边么？”她说道，小猫看着她没有动弹。“哈，想留在我的身边也不行。”墨霜摸着它说道，“今天只是幸运，恰好遇到了你而已，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总在一起。那些一生相伴的人在离开世界的顺序上尚且有先有后，又何止你我这样的半路之友呢？即使不被所有人理解，你也一定要坚强的活着，就算看不到前方的路途，也不要让心灵荒芜。虽然小猫你可能会觉得我绝情，但这也是为了你的未来好啊。小白猫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呀，快去过自己的生活吧。”小白猫似懂非懂，不一会小白猫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沐野有些呆滞，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一向冷酷的墨霜居然也有关爱小动物的时候，抑或是墨霜的纯真笑容的缘故，又或是由于墨霜对小白猫的那一番话。虽然墨霜的话是对小白猫说的，但她那和小白猫相同的毛色也似乎把这些话和自己牵上了一些联系，在秋风落叶之中隐约透出一股苍凉的色调。墨霜看着小白猫离开的身影，什么也没说，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又继续默默地向前走去。她一转身，却正对上沐野的眼睛，她只是迟疑了一下但没有躲闪，沐野仍旧有些呆滞，而墨霜则只是暂停片刻就又低头前进了。

    宴会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墨霜则一直待在墨玄堇身边。这次宴会恰好小雯放假在家，于是言白苏思考再三决定让她适应适应场合，因此带她来到了会场。也许是年龄相差不大的缘故，小雯和墨霜意外地十分交好。小雯有些好奇墨霜的白发，有些疑问这个漂亮又带着几分可爱的姐姐怎么年纪轻轻就全白了头发。

    “冒昧问一下，霜姐姐的头发怎么如此雪白呢？”小雯问道。

    “这个啊，”墨霜回应道，“可能是与姐姐我的体质有关吧。”

    “嗯好吧，不过看起来很好看呢。”

    “谢谢，很罕见的听到有人夸我啊。”

    “霜姐姐这么好看，怎么会没有人夸赞呢？”

    “也许是姐姐我不够好看吧。”

    “霜姐姐太谦虚啦。”

    “哈哈。”

    虽然只是两个小女孩间的谈天说地，但言白苏却从中听出了一阵阵凉意。他知道这股凉意绝非出自小雯，只是墨玄堇一直在和言白苏找话茬，言白苏也没再多想，只是觉得那个名叫墨霜的小姑娘有一股难言的忧郁惆怅。

    延山境的所有成员在第二天返国，言白苏等人前去送行。他们知道两国不常来往，恐怕见面次数在今后会少得多。

    沐野远远地看着飞机起飞，然后慢慢升空，不断缩小在天边，直至消失在云中。他看着天边的黎明晨曦，感觉到一股眩晕感。

    忽然感觉脚下有东西在触碰自己，他低头看去，却发现是那天墨霜帮助过的小白猫。小白猫在他腿边打转，不断蹭着自己。他抱起小白猫，看着它宝蓝色的眼睛，似乎觉得进入了一个澄澈透明的世界里。

    言白苏看见沐野抱着一只猫在玩，心下很是奇怪。毕竟沐野以往从不喜欢小动物。

    或许是因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