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街上静悄悄的，大多人都已睡下，只有一家报馆还未停息。它虽然与大街的黑暗融为一体，但始终发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声响，断断续续，隐隐约约。报馆的主人叫华澜，此刻他正窥探着大街内外，确保无人后，便召集几个员工进入保密室，搬开满是办公用纸的壁橱，拿出了一副精密的通讯装置，他尝试着联络讯号，开始着手准备发送信息。

    正如眼前所见，他的身份绝不仅是报馆主人这么简单。这些鬼祟的动作和诡异的装置已经说明了他的另一个身份——他国间谍。他的任务就是搜集明海境的军队动向以及秘密政治消息，他借用报馆主人的身份在此盘踞，并让手下假扮记者通过设置对话陷阱，从各个政府部门负责人那里套取细微情报，转而利用代码传送到本国最高指挥部所在地。他察觉到最近的风向有些异常，政府行动部一直在白天明里暗里寻查，因此华澜每次通讯都必须在深夜里依托微弱的电子信号发送，刚好这几天不知为何在深夜里有许多微弱信号，他可以将自身的电子波动信号混在其中从而不引起注意。

    正在编译密码之时，似乎传来了厅外大门敞开的声音。他吩咐手下安排好工作，自己出去查看一下。刚关好密室大门，一转身就恍然看到了在门口处看报的菅白芷，而华澜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

    “菅小姐.......深夜到访寒馆，真是让老朽颇感惶恐，不知菅小姐到此有何贵干？”华澜露出了笑容说道。

    “啊，没有什么事，华老板。只是今晚有些亢奋，来这里逛一逛。”菅白芷悠悠地说道，“华老板怎么看起来有点紧张呢。”

    “对啊......是的，像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看到政府官员，心里总归是害怕和紧张些的。”

    “不要担心，华老板。你又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何必害怕呢？”

    菅白芷挑眉笑了一下，让华澜有些余悸。

    “在如今的信息时代，像华老板这样坚持报馆工作的有心人可不多了。”

    “哪里哪里，报馆的工作大多承自政府安排，都是分内之事。”

    “华老板真是为社会着想周到呢。”

    “菅小姐谬赞了。”

    “所以，”菅白芷用手支着她那桃花一般的脸庞，胳膊抵在桌子上，指着华澜身后的那扇保密室的门说道，“华老板不介意我进那里面查看一下吧。”

    “这......”华澜稍显惊讶但马上镇静下来，“哪里的话，既然菅小姐不放心，那就请便好了。”

    “那就冒犯华老板了。”菅白芷踱步走向那扇门前。

    忽然间，菅白芷察觉到背后的呼啸风声，她迅速低身躲开并闪到一旁，让后面的华澜扑了个空。

    “果真是有什么秘密吧，华老板。”菅白芷微微笑道。

    “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再斗把戏呢。”扑空的华澜依旧保持着格斗的姿势。

    “毕竟逗耍一下那些自作聪明的潜伏者们还是挺有趣的。”

    “这份任务可不是你们这种政府的清理者所能理解的。”

    “你所指的‘任务’就是像窃贼一样偷取他国秘密吗。”

    “这你可就管不着了。”

    说着他再次扑向菅白芷，菅白芷个子稍矮些，灵活避开了华澜的攻击，并利用现场的石墨扰乱了华澜的视线，华澜几次想摁住她却都没有得手。他深知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行动部逮捕，干脆先撤回保密室，就算生命不保也要销毁编译本和通讯台，于是他虚晃一招逼退菅白芷，然后快速撤回到密室门前。

    他慌忙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却恐怖地发现手下们已经悉数毙命。他们死得悄无声息，甚至有的还保持着写字姿态。他看到了密室天花板上的大洞，也看到了面前这个身穿淡蓝色长袍、拿着粒子光刃的男人。

    “言....言白苏.....你不是早就退出军部了么？”

    “华老板了解的可真多。”

    华澜看到了还未收起来的通讯设备，赶忙准备冲过去销毁，但他还未来得及抬脚，就被言白苏单手将胳膊拧脱臼，转而被摁在地上。

    “真是阴魂不散的恶灵！”华澜恶狠狠地说道。

    “记得下次别把密室建在通风管道下面了。”言白苏收起光刃。

    菅白芷通知行动部来查处报馆，并不要引起过大响动。她搜集了一下有关密码的资料，回头看到言白苏正倚在街道的橱窗边，黎明的阳光已经洒在了他的脸庞上。

    “感到乏累么？”菅白芷倚在他身边说道。

    “没有。”言白苏挪动了一下位置，离她稍远了些。

    “哎呀，怎么还这么冷漠，跟我挨得近一点不好嘛。”

    言白苏没搭理她，他半睁着双眼扫视着大街的凌晨光景。

    自从加入行动部以来，他和菅白芷成为一组搭档，进行过几十次任务，负责调查并反制他国间谍工作，并封锁相关消息以免引起国际冲突，即使国与国之间会有暗地里的信息侵犯行为，但都不会拿到明面上来互相指责，毕竟彼此还需要大量的经济往来，如若关系搞僵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各个国家都隐藏着来自各个国家的间谍，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当然，言白苏并没有让小雯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只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单纯的公务员而已，倒是菅白芷对他的到来很开心。

    “我有个问题。”言白苏走着走着说道。

    “什么问题啊。”菅白芷还没怎么听过他问自己事情。

    “为什么要选择我加入行动部呢。”

    “这个嘛......可能是因为你能力突出，或者是我念及旧情想帮助你啦。”

    言白苏略微无语，跟菅白芷说话太容易找不着答案。

    “啊呀，不用想这么多的，好好工作就好了。”

    “行吧。”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直到将编译资料送到政府情报分析处。

    “啧，虽然资料齐全，不过速度还真是慢呢。”面前这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说道。

    “行了，别这么多要求。”菅白芷不屑地说道。

    “看来菅小姐和白苏子出任务效率挺高啊。”白大褂说道。

    言白苏没说啥，他早就习惯这个白大褂了的风格了。

    白大褂名叫沐野，和言白苏以及小雯都是同族，也和言白苏同岁，喜欢称呼言白苏为“白苏子”，是和言白苏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在言白苏离开军部时曾加以挽留但无果。沐野现在负责对情报的分析和科研的探索，总是穿着一身长白大褂，身材高大匀称，下巴长着一圈胡须，两边头发稍短些，头顶的灰白色长发束在脑后，像是松鼠尾巴一样，他在早年战争中失去了左眼和右边胳膊，分别用电子扫描眼和机械右臂加以替代，并用宽袖大袍遮住右臂。身体经过半机械化的改造，导致头发开始快速变白，同时个人身体素质也得到强化。虽然长期的科研工作让他富有恒心，但他依旧带有儿时玩世不恭和放荡不羁的性格，说话做事时常跟个花花公子一样。

    “不劳大科学家阿野关心。”言白苏不动声色地说道。

    “行，白苏子做事咱不多评价，做得好就行。”沐野咕咚咕咚喝着咖啡说道，“改天去你家玩，顺便看望小雯。”

    “借口来找我，实际上专门找小雯吧。”

    “哪有，是你把我想得太轻浮了。”

    “真的？”

    “千真万确。”

    他俩咕咕哝哝地互相比犟，菅白芷已经习惯了这两个男人之间无厘头的对话，虽然她平时也深谙文字游戏，但也没办法理解这种他俩交流的意义，觉得这纯粹是口舌逞能，所以她一般保持沉默。沐野在闲拉呱的时候眼睛也不闲着，偶然间，他看到了言白苏腰间的聚能剑柄。

    “是旻兄的遗物吧。”沐野看着剑柄说道。

    “是。”言白苏看了看要上的剑柄，语气稍有些冷淡。

    “真是令人怀念......那段日子......”沐野说道，“至少那时还并非像现在这样狼狈。”

    “待在政府确实狼狈。”

    “不，我不是指这个。”

    “莫非指安于现状么？”

    “倒不是安于，人各有志罢了。”

    “牵强。”

    “毕竟没什么好解释的。”

    “随便，你研究那些译本吧，我现在要走了。”

    言白苏说着和菅白芷走出了政府大门，沐野仰坐在转椅上看着言白苏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剩余的咖啡一口气喝完，便投入到破译工作之中去了。

    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菅白芷和言白苏搭档着在各大城市的每个角落搜寻潜在的间谍者，将大部分潜在浅层的间谍者悉数揪出，只有少部分还未浮出水面。不过政府高层对此也非常满意，在报酬和升迁方面给予行动部职员巨大奖赏。言白苏用酬金支付了前期治疗的费用，铁剂治疗已经可以开启程序了，小雯的病情也有所好转，生活的轨道也似乎比较正常。基于言白苏的卓越表现以及菅白芷等人的推荐，他和行动部大多数人都得到了升职，保留了编制，成为事务员之一，仍旧负责清查治安工作。虽然感觉心里有些别扭，不过为了小雯的后续治疗，言白苏三思后选择接受职位。

    还有一件事令他心生疑虑。某次执行探查任务时，他奉命追逐在夜色中逃亡的情报销毁者，但情报销毁者跳上一栋大厦并张开飞行服顺着风起飞逃走，言白苏没能抓住那人。在怅茫之际，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这股熟悉的气息并非来自血脉，而是曾经的某个旧相识，但长期的操劳生活让他记忆力受损，对过去事情的记忆十分混乱，最终也没能回忆起来是谁。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让他更无语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天早上他照例来到行动部，很罕见地看见菅白芷一言不发地趴在窗户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言白苏也罕见地主动询问菅白芷。

    “过几天政府高层要举办一个晚会，国王批准支持的，届时各达官贵人和皇室宗族都会前来。”菅白芷叹着气说道，“我有点反感那样的场合，一堆记不住名字的人总喜欢对着我问这问那的，还时不时有人搭讪，真是无地自容。但该去还要去，不然哥哥和父亲的脸面挂不住。”

    言白苏知道，明海境是君主立宪制国家，国姓为海氏，拥有国王和议会，虽然国王海坎并没有多少实际权力，但在组织力这方面还是相当有作用的。言白苏对此也只能略表同情。

    “既然没法改变，去不就好了。”言白苏说道。

    “白苏说得好轻松，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啊。”菅白芷回应道。

    “这个样子怎么去不了。”

    “怎么啦，你不会不知道晚会的规矩吧。”菅白芷看着他像一副木头人的样子。

    “不知道。”

    “唉，好吧。”菅白芷说道，“一般来说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都要结伴赴会，否则显得不礼貌。尤其是国王出面组织的宴会更是如此，王室那一套礼节非常麻烦的。”

    “所以菅小姐找不到合适的同伴么？”言白苏木讷地问道。

    “对啊，虽然每次都是勉强自己去，可这次有国王支持，再自己去的话难免有失礼节。但是没有愿意和我作伴的人。”

    “为什么啊。”

    “原因很多，像家族啊、职业啊什么的都会影响的。”菅白芷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过她下一秒突然抬起头，用闪亮亮的淡青蓝色眼睛看着言白苏，“我看你挺合适，不如你来当我同伴吧。”

    言白苏当即诧异。

    “我？”

    “对啊，有什么问题么？”

    “我可从没去过这种场合，况且小雯还得自己在家。”

    “哎呀，没去过怎么啦，去一次不就好了。而且这次政府部门的高级官员包括你都必须前去，况且我们是搭档呢，一起去更有默契感，还能帮我抵挡那些繁琐的搭讪。”菅白芷说道，同时看了看科学实验室，“至于小雯——”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沐野的呼喊声：“我随时有空照顾小雯！”

    “这......”言白苏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啦，就这么定了。我的好同伴，你可要好好准备哦，下周天见。”说完菅白芷自信地抬手拍了拍言白苏的肩膀，轻轻盈盈地离开了大厅。

    言白苏在原地有些恍惚。

    他有点后悔主动搭理菅白芷。

    把小雯交给沐野照顾，言白苏确实不担心。但他没有在这种场合出入过的经验，就像长期在底层游荡的人，难以流入上层的文化圈。

    他咳嗽了几下。

    落日的余晖，正被上下起伏的湖水折射着。

    反光洒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