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圆
繁体版

第四章 写诗

    修路,和种地一样,都是干活,活着就是为了干活,谁都离不了干活,没见过谁天天不干活,就吃饭等死。但是如果天天说干活,又没意思了,也没人愿意听,讲讲故事,说说理想,谈谈壮志,聊聊家长里短,做点干活之外的事,生活就五颜六色,就有滋有味了。

    这段时间路两边挖沟,一人分一段,先用镐头刨,再用铁锨把刨下来的碎土碎石除出去,一层层的往下挖,一直挖一米多宽,一米多深,这个活很累人,手磨起了泡,泡磨破后很痛,腰也酸痛。分到土多石头少的地方还行,速度很快,如果分到土少石头多的地方,那就麻烦了,不出活,干不出来,会挨刘同磊吆喝。

    大日头晒着,全身是汗,衣服都全部湿透了,穿身上怪难受,有谁干慢了,刘同磊会训斥,不过大多数都说那些三、四十岁的壮劳力,我们这些二十来岁的,一般不大说。

    随着对外面了解的越多,我的心情就越沉重,所有负面的情绪就越来越多。我就感觉我是从原始社会,一下子来到了现代社会,差距大的让我不堪设想,压得我有窒息感。

    这些日子,大杨的几本书,读者文摘,都让我看了好几遍了,感觉打开了一扇窗,看到了眼前一亮的一番风景,在寂寞无聊的日子里,好像一丝遥远的亮光,拨开乌云照亮了独居一偶孤独的我,给我注入了一点活力。连续几天情绪不佳,因为干活不在一起,都是各干各的,马有福,张德金,周军都不搭理我,其他人更不待见我,憋闷了好几天,我灵机一动,模仿着以前看的书的一鳞半爪,写了一首诗:

    秋梦

    声声唤我男儿壮志豪情,刀在鞘里声声鸣,

    照我男儿肝胆心胸,刀光透鞘分外明。

    多少年等待,多少年忍耐,

    虽逢世人皆弃的花谢花落之日,可我仍然奋步向前不停。

    我也曾咽泪吞声卧在泥潭,我也曾缩爪藏牙苦候时机,

    想飞之心遭雪打霜欺,想飞的梦永远沉醉不醒。

    看吹散落花的凄绝秋风,听离别缠绵的凄美雨声,

    有朝一日我能实现心中抱负,问天下人敢不失惊?

    所有人看了后,无一例外的都笑话我,过份的是都说:“你这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地弄你的铁锨,镐头吧,什么秋梦,刀光的,胡乱心思。”弄得我郁闷。有一天中午头闲着没事,都在休息,小杨又叫我去她们屋里,她们房间也是和刘同磊,刘志温的房间一样,里面有一张用木板支起来的大床,占了板房的三分之一,有一张办公桌,有一张小桌子,散发着闺房特有的一种兰麝之香,我来过好几次,就是找大杨借书看,今天小杨主动找我过来,还是第一次。

    我就坐一个凳子上,大杨坐床上织毛衣,大徐在闲着没事,看我就问:“我听说你写了一首诗?没看出来你还真是诗人啊,你拿我看看。”我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说:“我胡乱写的,人家看了都笑话我。”大徐说:“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看看,给别人看不给我看,瞧不起谁?”拿一个笔记本,拿一支圆珠笔,放我面前说:“你也不用拿了,就这么写下来我看吧,不写不让你走。”关键是我写那东西确实是拿不出手啊,谁看了谁笑话,让她们看了不是更丢人现眼?我就怎么也不写。

    大徐见我软硬不吃,就去枕头底下摸出一本书来,在我面前一晃,说:“你写给我看看,我就给你看看这本书。”我是最爱看书了,从小看小人书,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看大书西游记,后来陆陆续续的看了大书: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都是我一个堂哥他爱看书,买的书,我跟着看的。买书没钱,借别人家的书,人家都不借,我最渴望的就是想有书看,什么书都爱看。

    我见大徐拿出书来,豁出去了,丢人就丢人吧,换本书看看也挺好,要不我问她借,估计这么一本大书,新书,她也不借给我。我就在她的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都笑话我的那首诗。

    大杨也不织毛衣了,也凑过来看,我写一句,她念一句,大徐就在看我写,只有小杨撇撇嘴,不屑一顾。我写完了,大徐说:“你这就是一个农村孩子,这要是市长的孩子,你这早成大诗人了,写的很有英雄气概。”她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一阵风吹来,吹散了满天乌云见到了青天,阳光明媚了。

    这时,张德金和周军过来找我,也在一旁坐下。大徐就拿过圆珠笔,说:“你写的这个字太丑了,看看你姐姐我写字你看看。”然后就写下了几句: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苦恋一枝花。写的字确实是很好,张德金和周军都由衷的说:“你写的这字是真好,赶上庞中华了。”大徐得意洋洋的说:“比你写的强多了吧?不过我不会写诗,你再写一首。”

    我说:“真的没有了,我其实就是胡乱写。”大徐说:“胡乱写你也写一个,我们愿意看。”我就一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就又写了一首我这几天写的诗:

    相思

    寂寞空堂,多少凄凉,灯下问君何方?鸟栖枝,月如霜。

    梦里故乡,疼断肝肠,最是黯然销魂,秋风长,秋夜凉。

    相思浅唱,隐隐泪光,回首风情万千,颜色绝,发如雪。

    韶华易逝,好景难常,繁华尽处悲凉,佳人远,空痴想。

    我一写完,大杨也跟着念完了,脸一红,一仰头,眼一眨,笑着说:“哎呀,这个比上一个好,你这是想媳妇了。”大徐说:“我还是喜欢第一首,姐要不是结婚了,就看好你了,这一首你是得了相思病了。”揪着我耳朵说:“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在学校上学没好好上,早恋来?你是不是念念不忘你的女同学?你说,你女同学长得有没有小杨好看?”我急忙辩解:“哪里有这事,没有的事。”

    大徐就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了:徐有香,三个字,说:“大诗人,你记着姐的名字,姐叫徐有香,你可别把姐忘了。”我惦记着书,就问:“那书呢?把书借我看看啊。”大杨着急的和大徐说:“别借他啊,他们都小孩,可不能看。”徐有香就冷笑着说:“你小毛孩子还没长大,这书不能给你看,等哪天姐高兴了再说吧。”正好快到时间上工了,我和张德金,周兵,就一起出来了,我还惦记那书,想着怎么想办法把书借过来看看。

    在上工的路上,周兵就钦佩的对我说:“小马,你厉害啊,这仨女的你都拿下了啊。”我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说什么呢?我不是为了借她的书看。”张德金说:“她们不会给看的,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书,听大杨那个意思,是少儿不宜。”周兵说:“少儿不宜的书咱也不是没看过,你忘了,初三快毕业的时候,那个党委那个梁力买了两本,我们不是都传着看了。”

    晚上吃了饭,我就早早上了床,趴在床上,重新把我写的两首诗又抄了一遍,横看竖看不满意,字写得确实是拿不出门,我端详半天,心里想,算了吧,各自人的手册,这个强求不得。马有福照我屁股就来了一巴掌,说:“在写些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快起来,和我去干个事去。”

    我就把纸和笔塞我的枕头下,再用被子压住,我跟马有福出来,问他:“干什么?”马有福说:“小点声,你跟我来。”就领我到刚出来形状的路边一个凹地,说:“你给我看着人。”用手扒拉开石头,弄出一个袋子来,说:“没人看着吧?你和我抬着。”我和他一人揪一个袋子角,感觉里面是些铁。我就问:“这是什么?”马有福在前面走的急,几乎是拖着我走,说:“快点走,袋子里是我弄的铁,去废品站卖了。”

    我说:“你慢点,这么急干什么?你捡的废品,你怕什么?”马有福说:“你是不是傻,废品还有咱捡的?这是工地上的废铁,我偷出来的,如果让工头刘同磊看着,罚款。”我也吓了一跳:“那你还敢偷?”马有福说:“你知道什么,所有工地上的人都捡,都是些下脚料,反正不放好了,指定就让人捡走了。”

    我俩着急忙慌的一溜小跑到了废品站,我还担心收废品的如果怀疑我们是小偷怎么办,只见马有福轻车熟路的把袋子放台秤上,也不说话,就等老板过来。我四处看着,生怕工头刘同磊突然出现,比马有福可担心多了,他一点也看不出来紧张。收废品的是个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个子不高,俩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让我想到,可比徐有香的眼珠子转的快多了。收废品的过来称了称重量,说:“二十三块七,给你二十五。”然后就从缠在腰上的一个钱包里,找出两张大团结,一张炼钢工人的钞票,给了马有福,就不再理我们了,从头到尾看都没看我。

    马有福一手接过钱,一手就拉我往外走,出来废品站,到了路上,我试着心才落地,就对他说:“这么值钱?卖不少钱。”马有福给我一张大团结,说:“借你的钱给你。咱一块去买几盒烟,没有烟了。”想了想又对我说:“谁也别说啊,马有林也别告诉他,他那个人太正,水至清则无鱼。”又嘱咐我:“你可别胡乱捡铁啊,你小,让人家抓着揍你。”我可不敢,我真怕人家打我。马有福买了两盒烟,和我说:“去年那个干活的老王,捡铁卖的钱就够吃饭吃烟等开支了,工资全部净剩下了,咱们没他那个胆量。”

    我就问他:“哪个老王?”马有福说:“就是王家庄那个老王,他闺女跟人跑的那个。”“噢,是他啊,他闺女在集上我见过很多次,搽着口红,一脸雀斑,搽着粉子,很招摇。”我脑海里想起来老王他闺女,她是最不像农村人的农村人。马有福说:“那个大杨也搽粉子,抹的就和石灰墙似的。”我说:“大杨不搽粉子也雪白,她皮肤很白。”马有福也斜了我一眼说:“都一样,洗洗脸都是鬼,你现在是竖旗杆了,看着母猪你也看成双眼皮的。”我让他逗笑了,心里想:大杨是真的不搽粉子皮肤也白,老王他闺女,没法比。

    我们刚回来,碰到小杨坐在一个高凳子上出神,没注意我们,马有福回板房宿舍了,我就静悄悄的靠近小杨,想捂着她的眼让她猜猜我是谁。我手还没伸出来,她早发觉了,一闪身,从高凳子上下来了,咯咯笑着说:“你和马有福一块进来我就看着了,还想吓唬我。”我就四处撒目,没见大杨和徐有香,就问她:“她们俩哪去了?”小杨说:“我也在找她们有事,你和我一起去找找吧。”我说:“我不去,我刚回来。”小杨就拉我的袖子:“求求你了,和我一起去找找吧,真有事。”那就去吧,我就和小杨出来胡乱找,哪里见人?我就说:“不知道她们去了哪,怎么找?”

    小杨在前面走,看了我一眼,说:“她俩要给你看的那本书,不要看,”我嘟囔了句:“为啥?”小杨说:“那就不是本好书,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别学坏了。”我笑笑说:“看本书怎么就学坏了?”小杨急了眼,急促的说:“那就不是什么好书,我看了。”我就笑话她:“不是好书你还看,你这不是也没学坏。”小杨咬牙切齿的说:“你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咱去西边看看,上那个高地方望望,说不定能找到。”

    路过一个高低悬差有一米半的一个台阶,我跳下去了,小杨不敢下,我笑嘻嘻的说:“你坐下来,把腿耷拉下来,我把你抱下来。”小杨白了我一眼,指着我说:“你敢碰我,我砸不杀你。”她从另外一个很远的地方绕下来,指着我说:“你别跟人家学那样油嘴滑舌的,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张牙舞爪的也怪吓人,说着我们就到了西边,往西看一片斜坡洼地,只见些不相干的人,没见大杨和徐有香。

    我就叫小杨:“咱回去吧,她俩不在这里,不知道哪去了。”小杨说:“再在这里看看,说不定就找着了。”我就有点不耐烦,小杨看我这个样子,有点不高兴,说:“你别看我小,以为我没啥心事,很快乐,其实我很多不开心的事,不比你少。”我说:“你一个小孩,有啥不开心的事?一个小丫头。”小杨就火了:“我最不愿意别人叫我小丫头,我都十八了。”我故意盯着她上下的看,说:“不可能吧?看你也就十六、七。”小杨说:“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就色色的盯着她胸脯说:“哼哼,这么小,还没长大,看看那俩,多么大。”小杨鄙夷的哼了一声:“看看你这个猥琐的样,你是不是觉着她们俩挺好?”我说:“嗯,是挺好。”

    小杨说:“我和她俩合不来,不开心,很烦人。”我说:“为啥?”小杨说:“走,回去吧,不找她们了,路上和你说。”走了几步,小杨接着说:“她俩都看我小,把我当外人,让我不舒服。”我说:“这也正常啊,你才多大?她们俩都二十多了,有一个还结婚了,你和她们就是说不上话。”小杨说:“哼,和你说你也不懂,她俩晚上说话怪烦人,弄得我睡不着觉。”我是真不理解她烦恼在那里,我认为她就是无事自己作怪,就不说话了。

    到了那个高低悬差有一米半台阶,我一跑就跳上去了,等小杨绕路上来,她又不绕路了,让我把她拉上去。我就弯下腰,她把右手伸给我,左手按着台阶,往上爬,我在上面就使劲拉,一低头,就看见了她雪白的一截胸脯,有点耀眼,真的和羊脂一样白,还没看仔细,已经上来了,还撞了我一下,我向后一个趔趄。她就白我一样:“你看看你这个埋汰样。”我还不知道说啥,突然看到徐有香吆喝一声:“小马,你干啥?你要对小杨干什么?”

    吓我一跳,急忙松开小杨的手,还是小杨说:“我让小马把我拉上来,你看他这个埋汰样,还拉不动我。”徐有香看看我,又看看小杨,哼哼道:“你们这俩人小鬼大,不是要搞啥名堂吧?”小杨急了:“徐姐,你说什么,他这个瘦猴子的样。”徐有香啪的打了我肩膀一巴掌:“你可小心点,小杨还是未成年啊。”小杨就过去拉徐有香:“姐,你干啥啊,我可不是那样人,对了,杨姐呢?”

    这个时候,大杨从一边的灌木层里过来了,笑着说:“你们俩小孩胆子不小啊,隔老远我就看你俩拉拉扯扯的,都等不及了呵。”这哪里跟那里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小杨急的都变脸了,不高兴了,噘着嘴说:“哪里有你俩说的,对了,杨姐,家里找你有事,让你给家里回个电话,我让小马和我来找你,一直没找着,这都天黑了,电话回不成了。”大杨看看太阳落山的方向说:“这个时候去哪里打电话?人家大院办公室都关门了,明天再说吧。”

    我们四人就往回走,快到大门口了,我不失时机的问徐有香:“徐姐,你那天说的给我看的书呢?”徐有香瞟了我一眼说:“算了吧,没看书你都领小杨去小树林了,看了我的书你哪天把大杨也领跑了,我可不愿意担这个责任。”大杨就生气了,照着她的胸脯就摸了一把,嗔怪着说:“叫你胡说。”小杨干脆直接照徐有香滚圆的屁股来了一巴掌。

    徐有香就要去摸大杨,大杨就跑了,俩人屁股乱扭,前胸摇晃,看得我目瞪口呆,恋恋不舍。小杨剜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扭头走了。我书还是没要到,深感遗憾啊,只能回宿舍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