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仁敏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先前还奇怪，这种能达到朝贡品级的宝石，他如何肯拿出来？定是以为我会因为贪婪而掉以轻心，也赌咱们带的掌眼师傅会看走眼——多亏了乐师傅慧眼如炬，认出了他拿给咱们的这块儿是用水晶染色伪造的，不然我们还真是要教他给大宰一笔了！”

    “可是他如何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做出一个假的来呢？还做得那么精细。”

    白仁敏沉吟道：“我猜测他应该是一早便命人做好了许多仿造品，然后故意找了个时机带着真的鸽血红宝石去参加斗宝，教人听见后再派人拿着赝品去卖给别人。”

    阿米塔娜十分不解，问道：“可是他到底是粟特的迪赫坎，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行为呢？”

    白仁敏道：“若我料想的不错，粟特王宫因为连年抵御蒙兀的外敌入侵，国库早已亏空了。忽哩亚那作为整个部落的首领，他必须想办法赚取些银子。——普通行商哪儿有利用假的珠宝卖给外族人、牟取暴利赚钱快呢？”

    白仁敏继续道，“我再大胆些想，也许那些参与斗宝的人都是他自己寻来一道演戏的，就是为了让粟特有人拥有稀世的鸽血红宝石这个消息传开来，以吸引更多的外族人慕名而来，然后再通过各种手段将假的宝石卖给他们。”

    阿米塔娜问道：“可是他到底也是拿了几样真品给咱们啊？”

    白仁敏摇了摇头，笑着道：“你忘了，一开始忽哩亚那拿出来的都是一箱子不值钱的玩意儿，看到我发火、下头又确实有识货的，这才将好的宝石拿了出来，而且里头不也混着那颗假的吗？”

    阿米塔娜点了点头，白仁敏又道：“他本来也是想着可以小小地坑咱们一笔呢，最终还是......

    被瞧了出来。我想，不管方才去的是谁，忽哩亚那都会这么做的。”

    阿米塔娜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有咱们阿敏小少爷料事如神——你不知道，方才在王宫里你们俩之间针锋相对，我差一点儿就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求迪赫坎不要降罪于我们了！”

    白仁敏听了，神情间满是对忽哩亚那的不屑，“何必去求他？左右是他先起了贪念，咱们也在理。不过你说的也对，如今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最后不也还是软硬兼施地跟他谈判，这才没有酿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只是他用那样的词唤你，我心里头还是很不舒服。”

    阿米塔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有什么，我也是个能屈能伸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白仁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一行人这样回到了客栈之后，白仁敏根据两位掌眼师傅给出的估价将一箱宝石玉器大致分好了类，然后藏好在了秘密的地方。

    常炳才一直在追问乐方元到底为何能瞧出那伪造的鸽血红宝石有异样，后者便答道：“我在王宫中说的那几点便是我看出来的原因了。至于旁的......就是在鉴定的时候不就要耐心细致，还要能沉得住气，根据自己的经验与学识来判断。”

    常炳才听了，恍然大悟道：“果然还是乐老师傅经验老道，小的甘拜下风。在这儿也为自己方才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道个歉。”

    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向乐方元致歉。

    而乐方元自然也是一把扶起了他，“咱们都是为了东家办事儿，常师傅不必如此。”

    白仁敏也在一旁高兴地道：“你们二人一道替我掌眼，有些分歧是好事儿——说明你们都是有真才实学、有自个儿的见解的......

    ，就怕你们俩的意见从头到尾都全然一致，万一真的有什么赝品掺杂其中，我也分辨不出了。”

    众人听了，也都点头称是。

    白仁敏则继续道：“今日多亏了两位师傅，尤其是乐老爷子慧眼如炬。旻白今儿个晚上请大家去用些好吃食，你们都甭客气，适时想饮酒的也可以饮上两杯！”

    众人自然十分高兴。白仁敏问过阿米塔娜，寻了个粟特最有名的酒楼，带着一行人去用了晚膳。

    因着这一日的劳累，晚宴上又饮了些酒，白仁敏回客栈之后便一觉睡到了第二日的上午，直到他的贴身小厮在门前唤他才醒来。

    原来是尉迟怀传来了消息，他们那队人马一路跟在林家的后头，今日晚些时候也要抵达粟特了。

    并且他的父亲白掌柜也派人传了信来，说是几日前他们已抵达了凉州，算算日子，这两天便也要抵达粟特了。白仁敏听了之后，自然精神一振。

    经过昨日王宫中的事之后，白仁敏没有告知任何人他改变的计划是什么，于是听到这个消息便令众人先按兵不动，继续待在粟特城里。

    尉迟怀那边也对白仁敏按兵不动的行为感到十分诧异，因为按照原来的计划，白仁敏应该已经向粟特城主提前告知了真相了。

    但是他也不方便去直接问白仁敏，只得等着消息，看对方如何给自己下达指令。

    过了几日，白仁敏派着盯梢的人果然传回了林家被狼狈地赶出王宫的消息。

    白仁敏听闻之后，赶忙传令让尉迟怀跟着林家的商队看他们去哪儿，然后赶在他们之前到达。

    接着，白仁敏又唤来了阿米塔娜，十分兴奋地对她道：“咱们的机会来了！”

    阿米塔娜十分不解，问道：......

    “可是阿敏小少爷几天前所说的新计划可以实施了吗？”

    白仁敏道：“正是如此。林家他们伪造白银的事儿果然被忽哩亚那给发现了，现在已经被勒令离开粟特王城了，估计他们明日就要启程了。咱们明日也要再进王宫去面见忽哩亚那。”

    阿米塔娜问道：“阿敏小少爷是如何料到他们的诡计会被识破的？”

    白仁敏得意道：“忽哩亚那连宝石都伪造得出来，手下必定又能工巧匠和老练的鉴定师傅。再者买马匹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得好好儿地检查那些银两么？”

    “那么如今咱们再进王宫去......”

    “按照我先前的猜想，林家这单生意没同他们谈成，粟特又想要银两，忽哩亚那一定十分焦急，咱们现如今去了正合适。”

    白仁敏同阿米塔娜又计划了许久，只待着第二日再进粟特王宫。

    第二天一早，白仁敏带着上次的一行人又进了粟特王宫，只是这回没有带两位掌眼师傅，毕竟这回的事儿也同他们无干。

    白仁敏一行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王宫的会客厅中，只见着忽哩亚那身上一如前两天的装扮，已在等候着他们了。

    只见忽哩亚那站起身来，张开了双臂爽朗地笑着道：“我的老朋友，咱们又见面了——”

    白仁敏心中虽有些不屑，但既然是要来谈生意的，还是得逢场作戏。于是他自然也挤出来一个笑容，上前去同忽哩亚那做了个粟特的拥抱礼仪，也寒暄道：“是啊，想不到在下这么快就与殿下您又见面了。”

    忽哩亚那笑着，用指头点了点，道：“阁下这话说得可是不老实。你自己递拜帖进来，还说想不到吗？”

    白仁敏一时间有些尴尬，也只得同他一道哈哈大笑......

    起来。

    只听忽哩亚那又道：“阁下的消息倒是掌握得很快嘛。你老实说罢，今日来王宫拜见我，是不是也想买我们西戎的马匹了？”

    白仁敏佯装着一副吃惊的表情，“殿下还真是料事如神啊！旻白还未想好怎么开口，您就已经把我的目的给揭穿了。”

    忽哩亚那抚着胡子，爽朗一笑道：“哈哈，我们粟特人向来不爱拐弯抹角，你有什么直说便是了——”

    白仁敏点头称是，拱手道：“那旻白也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本是想着再在粟特待个两日再走，结果昨日里忽然听见了消息，说京城来的一支商队在您这儿办了些不好的事儿，导致生意也没谈成......”

    忽哩亚那道：“阁下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白仁敏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之意，但是如今自己有求于人，总不好驳对方的面子，只得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道：“其实在下就是想问问忽哩殿下，跟他们没做成的生意，可否让给我们？”

    忽哩亚那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也不先问问是什么生意么？还是说你早就心知肚明了，一直憋着，就等着如今的情形？”

    白仁敏答道：“这自然不能，只是旻白如今才刚刚起家，很想在京城站稳脚跟，所以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商机。”

    忽哩亚那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捋着自己的胡子思索着，过了片刻才开口道：“阁下若真来自京城，那伙人应当听说过，是京城的林氏。”

    白仁敏装作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林家，听说他们一直是做南边海产生意的，还是皇商呢！怎么，你们的生意为何洽谈得不顺利呢？”

    忽哩亚那道：“是了，他们自称是皇商，跑到粟特王宫里来跟我说要买粟特的马匹......

    说到这里，忽哩亚那顿了顿，谨慎道：“阁下应当明白马匹对西戎来说意味着什么罢？”

    白仁敏点了点头，“我也略有耳闻，这马匹于贵部落来讲，应当算是重要的战略资源。”

    忽哩亚那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你说的不错。本来我也不想同意，奈何他们说了许久，将我给说动了，然后又提出了利润丰厚的价格，还告诉我他们带足了现银。”

    白仁敏装作不解道：“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何后来又没有谈拢呢？”

    忽哩亚那冷笑了一声，“现银？那银两倒是带够了，只是他们拿出来的竟然全是掺了杂的碎银制成的银锭子！”

    白仁敏听了，大惊失色，道：“什么？！林家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他们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整整几箱子杂银就那样抬进来，连重量都还未称呢，我手下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对。此事若要换了我来做，必定会在上头的几层放上真的白银，而不是像他们这般，大刺刺地当人是傻子糊弄！”

    白仁敏面上做出一副替他们羞愧的表情，道：“这、这样的做法也确实太过分了。”

    “是啊，所以我当即便将他们遣走了，并下令让他们尽快离开粟特，这里可不欢迎做生意不诚信的人。”

    白仁敏听到忽哩亚那说这句话，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他心中暗暗腹诽道：你前两日以次充好的行径跟林家有什么分别？

    但是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恭敬道：“既然如此，忽哩殿下同他们没谈成的生意......可否赏脸交给旻白来做？”

    忽哩亚那看着白仁敏笑了笑，饶有兴味道：“你这小子，是一早儿就想捡漏吧？这生意同你们做也无妨，倒是价格上嘛——......

    忽哩亚那思考了片刻，继续道：“也罢，上次瞧阁下也是个爽快之人，咱们的生意做得也还算是愉快；只是这西戎马的价钱可不便宜呢，不知你们能否负担得起？”

    白仁敏就在等着他说出这话，这样才好引出自己的目的。

    “忽哩殿下，只要您愿意卖给我，价格都一切好说。”

    “哦？那我便直接开价了——”

    “殿下请开价，但还请您看在咱们先前那次的交易还算愉快的份上，能稍稍让些。”

    “你放心，我断然不会乱要价的——三十五两白银换一匹血统纯正的西戎马，阁下觉得如何？”

    白仁敏听到这价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担心忽哩亚那会漫天开价，如今这三十五两一匹的价格也算是公允，自己也不必多费唇舌同他讲价了。

    白仁敏点了点头，一口应道：“好，那咱们就说定了，三十五两白银一匹，不知殿下一共可以卖给旻白多少匹？”

    忽哩亚那见白仁敏点头，也十分爽快道：“这次咱们先试试，我先卖你一百匹，后头咱们来往的多了，我再给你加数量。”

    白仁敏点了点头，这个数量也是他粗略估算出对方愿意卖给自己的，于是便开口道：“如此甚好。只是......旻白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能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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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在2021年的最后一天，阿羽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鸭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