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觅朱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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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心偏向了哪里,哪里才是他们要的公道

    柳姨娘疯了。每天神神叨叨求夫人饶恕,求夫人饶过她,饶过她的孩子。何氏知道这个夫人并不是指自己,而是以筝的亲娘,贺二爷的原配,郑佳慧。

    贺二爷因此暂时搁置了柳姨娘去庄子的计划,请了大夫先替她看癔症。这天贺二爷终于迈进了骊风阁。

    “筝儿,你伤口恢复的怎样了?”

    “谢谢父亲关心,都差不多了,只是留了个疤。”

    “嗯,还是不能忽视了,疤也得好好涂药膏,女孩家留了疤毕竟不好。”

    “父亲,您找女儿可是有话要说?”以筝看着踌躇再三的贺二爷,看不下去替他开口道。

    “筝儿,柳姨娘曾跟我说,是你陷害她,因为你一直认为是柳姨娘伤害了你母亲,是么?”

    “我以为?!”贺以筝气笑了,“父亲,您觉得我为何要住进骊风阁?当年骊风阁里发生过什么其实父亲都一清二楚不是么,不然父亲又何必阻止我住进来,因为你怕我生怕触景想起点来什么。可您知道吗,其实我不住进来也记得当年发生过什么?”

    “这不可能,当年你才三岁,且落水后高烧许久,醒来后连我和祖母都不认得了,你…”

    “是呀,我才三岁。可就是奇怪的很,我什么都忘记了,唯独一直记得母亲死前的样子,柳姨娘抛我进湖里的样子,还有…父亲那一闪而过的样子。”

    “筝儿,你…”贺二爷羞愤地如被扒下了身上的衣裳。

    “本来我不是很确定那个影子到底是不是父亲,可看到你对我要搬进骊风阁的反应如此强烈,我就明白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母亲一尸两命死于柳姨娘下毒,你知道我当年落水并不是所谓的打闹失足,而是被人拽下去的。即便什么都知道,你还是不舍得处置柳姨娘。为什么?因为你心里只有她,没有母亲。当年你是想娶柳姨娘为正室的吧,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得不娶母亲为妻。可有意思的是,你这人又做不到真正心狠,所以也放不下对我们母女的愧疚。这么多年避我如蛇蝎,因为每看到我,你就会想起母亲死前的惨状,这些年你也避着柳姨娘,因为看见她也会让你无法面对。所以你颓丧避世,懦弱地选择逃避一切。”

    “可我不能,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我母亲就太可怜了。你来其实是想问我对柳姨娘做了什么是吧,我告诉你,当年她对母亲做了什么,如今我就还了她什么,一分未多一分未少。如父亲还想拿我给柳姨娘赔命,尽管拿去!”

    “筝儿,是为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贺二爷煞白了脸:“只是嫣然她也是个苦命的人,是我误了她,要不是我,她本可找个好人家好好地嫁了,可她为了我宁做妾室也不肯背弃我。我实在是…你要是心里有怨恨要为你母亲复仇,你冲我来,都冲我来,只求你放过她放过你二姐姐,好不好?那个七寒散,你肯定有解药,对不对,你把解药给我好不好?”

    贺以筝看着一脸哀求的贺二爷,心里莫名一股郁气腾地上来:“父亲你这话好没道理。害二姐姐失了闺誉的是她娘亲,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同一个公道,只看你心偏向了哪里,哪里才是你的公道。肉割在别人身上不疼,割在自己身上才能明白什么叫痛吧。要解药,行啊,但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好,你说你说!”贺二爷一听有解药,别说三个条件,感觉再多几个也全然不在话下。

    “一,我可以自由出入贺府,不受任何限制。二,我的婚姻父亲不可干涉,需我自己全权决定。三,我还没想到,到时候再说。”

    “好,好,都依你。那解药呢?”看着心思全然在解药上的贺二爷,贺以筝自嘲地笑了笑,解下腰间的一个锦囊扔了过去。

    贺二爷走后,九羽问以筝:“贺姨娘本就没中毒,哪里来的解药,小姐给她的是什么?”

    “早上灵儿给我的红糖丸。”贺以筝无奈苦笑:“他们终归做贼心虚,心有余悸,即便我解释并未给柳姨娘下毒,他们也不会信。还不如随了他们去,不就解药嘛,要多少有多少。”

    贺二爷走后,以筝去了老夫人的嵘华院。

    “孙女给来给祖母请罪。”贺以筝跪在地上对着老夫人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待贺以筝从头到尾讲完所有的事情后,老夫人沉默了很久。

    “柳姨娘的事怪不了你,说起来是祖母委屈了你,当年不能站在你这边,替你撑腰讨回公道。我总以为你年纪小不记事,事情既已无可挽回,就不想让你背负这么多的怨恨,祖母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开心的过日子。只是没想到你却通通都记得,还隐忍多年不发,只为一击即中。”

    “祖母您别这么说。您不是我一个人的祖母,您要顾及的是整个贺府。这些年,唯有祖母待我以亲人,爱之教之,只是以筝天性执拗,总想求个快意恩仇,谁打我一脸我总要还个一拳才能心安。”

    “如今闹成这样,是孙女辜负了祖母为我做的绸缪。可孙女真的不想就这样找个人家嫁了,然后被困在后院一辈子还得看人眼色过活。人活一世,总得活的让自己舒心有盼头才能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即便这条路再难走,我总是想试试。求祖母成全!”

    “罢了,你既自己已经有了主张,不让你去走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只是筝儿,你要记住:人走大家都在走的路总会容易些,你要逆向而行,总是难上加难。无论结果怎样,觉得走不下去了记得要回家来。家总归是家,无论这个家让你觉得多不堪,它也是能为你遮风挡雨的。”老夫人还差连嬷嬷把郑氏的嫁妆单子都交给了贺以筝:“你母亲留下的嫁妆本想等你嫁人了再给你,现在我看也是时候交给你了,你有不懂的,尽管去问大娘子和连嬷嬷。”

    贺以筝出嵘华院的时候眼里还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下人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会让一直备受疼爱的三小姐哭着从老夫人地方出来,通通低头不敢多看。

    贺以苘自从被绑后,再没有从她房里出来过,伺候她的兰草和兰心却时不时身上带伤。贺二爷给柳姨娘服下解药后,柳姨娘安静了一阵子,没过一月,却传来柳姨娘滑胎的消息。灵儿听下人偷偷在传,似乎是柳姨娘看见原先的夫人郑氏来向她索命,惊恐万分的她到处找东西砸向郑氏,结果动了胎气。虽贺二爷请了大夫尽力救治,最后虽保住了性命,身体亏损严重,却是再也不能生育了。柳姨娘醒来后彻底疯了。等能挪动的时候,老夫人派了两个婆子送她去了庄子,看管了起来。

    时间如水流去,转眼到了十月,贺二爷在贺璋之和他岳家何家的运作下,得了个青州松山县的县令一职,终于得以起复。何氏说愿意留在酉阳伺候老夫人,让他无后顾之忧。贺以苘去找父亲哭了一回,然后贺二爷带着她和贺勤去了松山上任。

    “大娘子为何不一起过去上任,天大地大,能出去走走也是不错的。”以筝曾好奇问她。

    何氏笑了笑:“我是心已死之人,哪里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更想求个自在。”笑容里掩不住的沧桑和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