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接神日。

    相传这天曾是人族之母娲皇的“羊日”，也是恭迎诸神重临天地的日子。所以朝岳城内，人们无论贫穷与富贵，都在凌晨开始准备贡品，富贵的人家会准备牛肉，羊肉，猪肉，以及一些瓜果。而大部分的普通人家里只会准备一小块猪肉，鸡，和鱼作为代替。

    朝岳城内，虽然还在冬季，但太阳渐渐升起，和煦又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这座边城，城墙上，士兵们手持制式火枪站岗，他们虽然身姿笔挺，但他们的黑眼圈足以说明他们的疲惫。城内的大人们也早就已经开始了仪式，并且忙着准备早餐。富贵人家们倒是比较清闲，在镇子中心广场边的茶馆上了二楼，与掌柜买上一壶茶水，或和朋友三三两两闲聊，或独自享受着这冬季不用繁忙的悠闲时光。

    此时，家家户户的孩子们早就聚集到了中心广场上，他们有的堆着一个个雪人，有的在堆砌雪屋，而有的则玩起了北地雪地特有的摔跤。与其他地方不同，不像普通摔跤，更像是真正的战斗，在场上剩下最后一个站着的人所属阵营才能获得胜利。

    像这种活动，几乎每隔一个月就会举行一次，地点随机，基本都由每个帮派里面的“小首领”来确定地点。这种活动也算是朝岳城的一个传统了，所以很多忙完的大人听到了家里孩子的偷偷“告密”，都放下手头的工作聚集到了广场西边的福来茶馆，在茶馆门口的几张破旧又充满油渍的桌子边坐下，点一壶茶水，准备看一场大戏。没位置或者没点茶水的，大人们就会站着观看。而此时的茶馆老板当然是最开心的，聚拢了这么多人气，妥妥的开年第一桶金了。虽然门口站着的点茶水的并不多，但是掌柜和伙计还是会给每个来的人都倒上一杯热水，忙的不亦乐乎。

    场上的这群孩子分了三个阵营，此时正在广场酣战，习惯了北地浓厚的好战因子，所以孩子们在摔跤时竟是看不出有丝毫的稚嫩，甚至还在用一些兵法。

    年龄稍大，身材较壮的孩子充当前锋，去抵御以及冲乱“敌军”阵型。几个比较瘦弱的孩子站在中间，他们的任务是拿着手中的雪扬向“敌军”，阻挡“敌军”的视线。还有几个三人小队，在前锋冲乱阵型后找到落单的孩子，然后上去抱以一顿稚嫩的拳头。

    孩子们的三个阵营似乎都在用这个方式，其中有两帮孩子人数最多，大约每个帮里聚集了三四十个孩子，而剩下那帮则只有十几个孩子。

    此时将士们已经“死伤”大半，仅有十几个孩子还在“战斗”，这十几个孩子都属于那两波人数最多的帮派，人数少的那个帮在刚开始开战就直接被打倒了，两个大帮的人觉得他们不堪一击。

    战斗快要接近尾声，场上只剩下了两个大帮的首领和他们手下的几个人，双方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一个高大的孩子突然喊了一句：“动手！”

    只见地上突然有十几个孩子大叫着突然从雪地里爬起，快速摆好阵型，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高大少年抬起手，大喊一句“冲啊！”他们便一冲而上。

    战斗很快结束，人数最少，劣势最大的一帮孩童竟然获得了胜利。对于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在茶馆看戏的大人们啧啧称奇，这些孩子的摔跤对这些他们来说，算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了，并且对于生长在这个城里的人来说，他们也都是经历过这种“战斗”的，所以并不会阻拦他们，不过他们回家后应该会被他们的爹娘照着屁股狠狠抽两下吧。想到这里，大人们都嘴角含笑，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

    此时，站在场上的只有三个孩子，他们穿着破旧的棉袄，鼻青脸肿，但是个个神采奕奕，其中一个看着比较年长的孩子四周打量了一下，被冻的通红的小脸露出了笑容。旋即他想到了什么，飞快往茶馆跑去，跑进茶馆后，里面大人们也都夸赞着这名孩子的机智，而孩子却害羞的低头，三步并作两步，飞快上了二楼，走到了一个包厢外，这个包厢并没有面朝广场，而是在茶馆离的更西侧，所以看不到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逆风翻盘。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色军装的卫兵，他们外执一件厚实笔挺的黑色风衣，两侧腰间各悬配了一把制式左轮和一把黑鞘直刀。此时看到男孩，他们冲着孩子笑了笑，然后打开了包厢的门。孩子略显拘谨的对这群卫兵鞠了一躬，然后走进包厢。

    包厢里面的装饰非常朴实，一个深色橡木圆桌摆在包厢正中央，桌子上摆着一壶茶水，一盘柑橘和一些碎嘴吃食，四周有八个橡木椅子，上面垫着羊毛制成的垫子，煤气灯镶嵌在天花板上，四周的墙壁则是由胡桃木建成，墙面涂抹有防腐油蜡，灯光照耀在墙面上，使房间更加明亮。孩子走进了房间，看到了正对着门那个座位坐着一个看样子七八岁的孩子，身穿雪白貂裘，皮肤白哲，嘴唇微薄，柳叶眉下的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他手中拿着一本史书，此时皱起了他的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情疑惑不解。

    在那个孩子走进包厢后，后面的卫兵贴心的关上了门。这时，那个获胜的孩子才略微放松，然后对着主座上的孩子说道：“京昭公子，我们赢了！”

    那个名叫京昭的孩子听到后，抬头看了眼那个孩子，眉头舒展，然后微笑着把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说道：“恭喜。”然后伸出手，示意孩子可以坐下来。

    孩子却有些胆怯的不敢坐下，只是走到张京昭的边上，略显期待的站着。

    张京昭因为孩子的胆怯而略显无奈，旋即想到了那场交易。“这是之前答应你们的获胜的报酬。”张京昭从兜里拿出了一个装有五枚天枢国制式古铜钱币的黑色小钱袋，放在桌子上，并推向了那个孩子，然后拿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

    孩子看到之后，开心的用冻的发红的手拿起那装有五文钱的小钱袋，抿了抿嘴，心里想着有三枚天枢币给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一枚天枢币去城东买三个热乎乎的大肉包，最后一枚拿回家去，争取让爹娘打他打的轻一点。

    “谢谢公子，那公子我就先走了哈。”孩子说罢，向张京昭鞠了一躬，便向门口走去。

    看到这一幕，张京昭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三个柑橘，跑向门口的孩子。

    “我吃不了，你拿着，回家给你爹娘吃。”

    孩子看到后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娘亲每日的忙碌，最后还是拿起了那三个柑橘，再次向张京昭行了一礼，然后道了一声“谢谢张公子”。然后便开心的开了包厢的门，慢跑着走了出去。

    刚出大门，孩子又向着门口的两个卫兵致礼，然后跑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另外两个“小首领”也走进福来茶馆，进入包厢，张京昭同样拿出了两个小钱袋，只不过两个钱袋中比那个获胜的孩子多了五枚。两个孩子王虽然都没有拿到最大头的奖金，但还是开心的接过了钱袋子，同样志得意满的跑出了茶馆。

    送走三个孩子后，张京昭重新坐下，慢慢的把仅剩的一杯茶喝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史书，慢慢走出包厢。

    走出包厢后，张京昭把手中的史书交给卫兵，并对着两位卫兵说：“刘哥哥，赵哥哥，你们去一楼门口等我一下，我去找一下茶馆老板。”两位身执黑色大衣的卫兵旋即站直身体，点了下头，同声说到：“是，公子。”

    张京昭揉了揉眉心，抿了抿嘴唇，无奈道；“不要这么严肃嘛，你们搞的我压力好大。”

    两个卫兵旋即一笑，说道：“听公子的。”

    张京昭这才微微一笑。“这才对嘛”。

    随后，张京昭和卫兵慢慢下楼，随后卫兵走出茶馆，张京昭则走到了茶馆老板面前，茶馆老板看到张京昭后，露出了好像捡到一大桶金子的开心表情，笑眯起了不大的眼睛，笑道：“多谢张公子的帮助，我今天挣的钱比之前一周的还多。”旋即茶馆老板快步走向柜台，双手先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拿出事先约定好的五十天枢币，再把之前张京昭结付的包厢和茶水的零钱一起递给张京昭。

    张京昭伸出白皙的小手接过钱，把钱放到了貂裘的左侧腰间象牙白的钱袋，接着又拿出一个红色的纸袋，里面装着十五枚钱币，笑着说道：“这是红包，祝掌柜的年年月月日日生意如此兴隆，财运滚滚。”

    掌柜听闻后也连忙做了个恭喜发财的手势，笑呵呵道：“谢过张公子，也祝张府全府安康，张将军继续升官”。旋即收起那袋钱。

    张京昭笑眯起眼，旋即说道：“我也该回家了，要不然爹要罚我禁足了。”

    掌柜说道：“张公子慢走”。

    张京昭转身，双手插兜，慢慢走出茶馆，此时卫兵正站在茶馆门口，看到张京昭后，刘姓的卫兵对着张京昭说道：“公子，车已经备好，是否要回府。”

    张京昭在神游万里，厚实的靴子踩在门口的雪中，抬头眯眼看着头顶的太阳，微笑说道：“最幸是今日无事。”说罢，张京昭便大笑起来，然后对着两个卫兵说：“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