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把家里两只羊儿拉到部落的牲口棚拴好，匆匆赶回家。

    走到家门外，她放缓脚步，过了一会才撩起帘子朝家里看，便见儿子似乎愣在那里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忽然又有些局促，一抬头撞见了郑乾的目光。

    “傲其，你饿了吧？”

    提拉便是咧嘴笑了笑，神情镇定自若的走到火塘边蹲下，拿起铁勺在锅子里边搅拌，语气轻快，道：“傍晚那会儿，天降神光，你们在坡上也瞧着了吧？”

    “嗯，见着了。”

    郑乾瓮声瓮气回道。

    他害怕自己说的越多，没准儿哪个时候暴露了真实身份。

    “他们都说，此乃祥兆哩。”

    说着，提拉点燃棚子里边唯一的小油灯。

    棚子里边顿时明亮了许多，在暖黄的灯光下，提拉那双眼睛更显漂亮，火光和灯光映照下，她那张姣好的面容更显温婉美丽。

    并且提拉身材很好，不像胖子的新妈妈中年发福。

    提拉不停的搅拌锅子里边的食物，隐隐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打量自己，她总会想起什么似的，说上一阵，时而扭头，瞅一眼单薄的少年。

    郑乾被她瞅得有些心慌，生怕被看出自己是个冒牌货。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火塘边蹲下。

    提拉见状，不知从哪里拖出一张小凳子推给他。

    郑乾坐在火塘边，安静的看着提拉烹制晚餐，虽然并没有闻到美食的香味，这一刻，内心却是十分平静。

    他看得出来，提拉这个单身妈妈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以吃啦。”提拉高声宣布开始晚餐，起身去找了三只陶碗，用最大的陶碗盛了大半碗糊糊状的食物递给郑乾。

    郑乾吞了吞口水，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的确已经饿得不行。

    双手接过陶碗，他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提拉正在盛晚餐的手势微微一颤，看着郑乾的目光饱含几分惊奇。

    郑乾正在努力研究陶碗里边到底混合了一些什么样的美食，却见提拉这般瞧着自己。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过于礼貌，这般礼貌反而显得母子之间生分了些，憨笑道，“好像很香。”

    提拉脸上再度恢复了温柔的笑容。

    双手捧着陶碗，郑乾吹了吹碗里冒出的热气，正要尝一口，却听到有人撩起帘布走了进来。

    扭头一瞧，一道小小的人影朝着火塘这边走来。

    “阿茹娜你可回来了，我正要出去叫你呢。”

    郑乾看着走到面前的小丫头，是妹妹阿茹娜，便听见了提拉高声说道。

    阿茹娜才五岁，瘦瘦巴巴的小身板，略显凌乱的脑袋上有着和提拉一样编着的细细的小辫子。

    “呐，哥哥，给你。”

    小丫头走到郑乾面前，摊开脏兮兮的小手，把一小块野菜饼送到郑乾面前。

    下一瞬，小丫头两只眼睛瞪圆，扯着郑乾的头发，惊奇道：“咦，你毛没啦？”

    “阿茹娜你不可大声……”提拉头疼，伸手拍了女儿一下。

    郑乾推开面前的小手掌，语气淡淡的说，“你吃。”

    小丫头虽说年纪小，却也晓得去领居家蹭吃，还算聪明。

    默了默，郑乾捧着陶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野菜糊，味道将就，略有些苦涩。

    嚼着已经煮烂了的野菜，郑乾口吻平常，说道：“天快黑的时候，朝鲁去山坡上了。”

    “他…，去山坡作甚？”提拉非常紧张。

    “天降神光嘛，我和小胖阿古达不知被什么击中，当时就昏了不省人事。后来，朝鲁就去山坡上检查，所以也看到了我和小胖，哦，不是，我和阿古达的头发短了一大截。”

    “那…，朝鲁怎说？”

    “他说会跟王上如实禀告。”

    提拉面露忧愁，回头看了看家里挂着的两张兽皮，“别担心，我给你缝帽子。”

    “嗯。”

    郑乾嗯了一声，埋头继续喝野菜糊。

    天寒地冻的时节，戴一顶兽皮帽子既可以御寒，又遮住了他的短发造型，出去叫人见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只是家里这个脏兮兮的孩子，简直天下第一可爱！

    一边拽着郑乾的短发‘咯咯咯’自个儿乐呵，还有些执著，虽然被拒绝，但还是飞快的把手里半块野菜饼丢进郑乾的陶碗。

    郑乾气得两眼直冒凶光。

    瞪着小身板有模有样的走到提拉身旁的小凳子坐下，端起小陶碗便是咕噜咕噜的大口干饭。

    提拉瞧了瞧两个孩子，忽然有些窝心，便是掩嘴轻笑。

    当母亲的总是要充当兄妹之间的润滑剂，提拉转移话题，说：“阿茹娜喜欢琴娅烤的菜饼，大家都喜欢哩…”

    郑乾恍然大悟。

    提拉嘴里说的琴娅，是胖子的新妈妈，也是一位善良的女性。

    原来小丫头去胖子家蹭吃的了。

    也不晓得胖子回到家咋样，以那厮的粗烂演技，要说骗琴娅的眼睛应是没问题吧。

    埋头喝着野菜糊，郑乾很想知道胖子那边是否顺利。

    这会，胖子也坐在自家火塘边吃晚餐。

    草原部落的贫民家庭，晚餐简单的令人发指，无非就是一把野菜变着法子做，野菜糊，野菜饼换着吃。

    胖子家的晚餐，是他自己挖的野菜。

    琴娅把过了一遍水的野菜和野菜花用刀切成指节一样的长度，再混合少许粟米壳，用铁锅烤野菜饼。

    母子俩就着一碗开水，啃着野菜饼。

    “阿古达！你长身体多吃点。”琴娅说着又把烤好的一块饼递给儿子。

    胖子对母亲递来的野菜饼照单全收。

    自从走进这间简陋的帐篷，胖子便是打定主意少说话。

    母亲说什么他都试着慢慢理解，然后嗯嗯点头，或是摇头。

    胖子把母亲烤的野菜饼大快朵颐，吃完喝饱，拍拍手站起身，“我去找那、那个傲其…”

    “阿古达！傍晚时候啊部落来了客人，你出去会被他们看见。”琴娅指了指自己的头，十分担忧儿子这个样子会被部落的其他侍卫看见。

    部落里面的所有人都有一头长长的头发，儿子这样的短头发，她见了都觉得怪异。

    要是让部落的其他人瞧见，可不得了。

    “我不会跑去别的地方，就、就是只去傲其家瞅一眼…”

    胖子指了指外面。

    不等琴娅允准，胖子便是大步走出帐篷。

    琴娅慌了神，赶忙起身追出去，低声喊道：“阿古达。”

    “我很快就回来。”

    昏暗中，胖子挥了挥手，快步走向郑乾家。

    凭着脑中的记忆，穿过两间帐篷，胖子来到郑乾家门外。

    他回头四下张望了片刻，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帐篷里边吃晚餐，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

    “布谷布谷…”胖子学豌豆鸟叫了两声。

    他担心琴娅的担心会成真，于是又清了清嗓子假装咳嗽。

    帐篷内，郑乾听见布谷鸟叫声，浑身打了个激灵，这边还是阴历二月呢，会有布谷鸟？

    下一刻，他扭头看向被风吹动的帘子，冲着外面问道：“胖子？”

    “哎！”

    与小伙伴对上暗号，胖子甚是欣喜，脑袋从帘子外面探进来。

    脸上堆满了憨厚笑容，嘿嘿嘿的干笑两声，算是和郑乾的母亲打过了招呼。

    随后，他又冲着郑乾招手，喊道：“你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