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中，戴维听到一声呼唤：

    “猎魔人，放下你手中的剑！”

    戴维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农田里。头顶上的血红色圆月给天空染成了不详的色彩。而他身后卷缩着一个幼小的孩子。

    而他的周围站着手里握着草叉、锄头和铁铲的村民。他们义愤填膺，叫喊着让猎魔人让开道，不要再袒护异教徒的孩子。

    低语声传入他的耳中：

    “暗影笼罩...诸神陨落...末日将近...无一幸免...”

    忽然他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兀自地行动起来，手中的长剑挥舞起来。银光错落，围困他的村民皆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倒地不起的村民从破碎的身体里爬出黏腻的紫色触手，蠕动一阵后又如风中残烛，灰飞烟灭。

    戴维想起来，这是洛坎村的那次委托。他几乎将这个村子的人尽数斩杀。从而也被冠以“洛坎村屠夫”的称号。

    时间突然禁止，脑中的低语也同时停下。

    蓝色的光芒缓缓地在戴维面前化作幽灵形态。

    “是这个梦境吗？”

    戴维看着手里染血的长剑，摇头说道。

    “不...不是这里。这里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幽灵看着倒地的村民，指着残碎的肢体和满地的鲜血幽幽地说道：

    “看不出来，你蛮嗜血的。”

    猎魔人没有表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卷缩的在地的孩子。他伸手想要触碰对方，就在要在碰到

    孩子的瞬间——那孩子身上突然长出紫色的触手。随即触手一层一层将其包裹住，随后又化作灰烬。

    戴维眼神呆滞，看着消逝的孩子感到不知所措：

    “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忘记了为何要为那孩子屠尽这里的村民。”

    幽灵叹了一口气，说道：

    “已经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猎魔人问道。

    “古神正在腐蚀你的梦境。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你可能会再度失去记忆。过不了多久，你会忘记你是谁，最终化作幽灵，永远飘荡在流放者领域中。”

    再度失去记忆？戴维尝过没有记忆的痛苦——没有倚靠，没有归宿，没有可思念之人。仿佛无尽之海上的一座孤岛，固然时不时有船帆经过、有鱼儿跃出海面。但那都与自己无关。

    戴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那触手就是古神？”

    “对于你来说是的。它可以化作每个人心目中最恐惧的形象。所以每个人看到的形态会有所不同。”

    “按理来说，只有梦境里才会有古神出现？”

    “当然，不过是因为我正处于你的梦境中。所以我见到的是你所恐惧的古神模样。另外，我用魔法护住了我的大脑，它没办法侵蚀我。可你不同，你身上没有一丁点魔源，就算是有，以你的水平，恐怕也抵御不住古神的侵蚀...”

    戴维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虽然他对古神侵蚀梦境这个事情很感兴趣，但想起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可我在现实中，在里德兰斯大陆的帝国竞技场里，真真切切地见到了这些触手。而且，不只是我，几乎所有人都见到了诡异扭曲的触手。”

    幽灵的两颗蓝色光球迅速流转，像是在脑海里搜寻能答得上这个问题的线索。光球停下流转，他才缓缓开口：

    “恐怕是古神要重返里德兰斯大陆吧。”

    戴维感到不解，追问道：

    “可你之前不还说古神只存在梦境中？”

    “的确，不过我说的是这个时代。早在上古时期，那时的古神就在奴役里德兰斯大陆的所有生灵，并以他们的恐惧为食。湖中女士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将其击溃，并解放了所有生灵。也就是那时候起，她的另一个名字——艾露尼才响彻整个世界。”

    幽灵顿了顿，思忖一阵后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记得，她好像说过，古神只是被她暂时驱逐出了现实世界...”

    戴维摸着下巴思考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想不到圣教团信奉的艾露尼的由来是这么一个过程，怪不得艾露尼信徒几乎遍布了整个里德兰斯。

    “如果它重返里德兰斯会怎么样？”

    幽灵周围的蓝光猛地晃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栗：

    “它被湖中女士封印了近百年，它积蓄的怨念可想而知。到时候所有里德兰斯人，都会遭受恒久的折磨。我向你保证，那种折磨，会比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的痛苦程度高上百倍，甚至千倍。”

    一瞬间，戴维眼前闪过缇娜、雪漫、呢喃婆婆，乃至德鲁伊姐妹还有赛哈曼等人。

    幽灵带着一丝哀怨开口：

    “如果它真的降临了，我宁可永远留在流放者领域。”

    戴维摇摇头：

    “不，我不会选择留在流放者领域。”

    “可回去的话，你有可能会死。”

    “那就死。”

    留在这里的结局是什么？任由古神那恶心的触手肆无忌惮地吞噬自己的记忆？继而又放任它降临里德兰斯，去迫害和折磨自己的挚爱？

    别开玩笑了，戴维宁可死，也不愿意再次丢掉记忆。这三年的记忆是他凭借自身如垒塔楼那样，一块块堆砌起来的。虽然有过许多不愉快的记忆，遭人白眼，蒙受欺骗，甚至遇过背叛。但他却又实实在在地结识了一些人，一些他在乎的人。

    现在却因为这来路不明，形态都没一个准行的古神剥夺掉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一切？

    戴维的金眸异常坚定，对幽灵说道：

    “我没有您那般学识渊博，我甚至不知道您的名字。但我希望能回到现实，去阻止古神降临。过去的记忆能不能找回，我也已经不大在乎。我甚至不在乎古神会不会毁灭里德兰斯的一切，我只不过想搭救我珍视的人。”

    幽灵一愣，随即一阵大笑，甚至他的周围都因为他的笑声泛起了轻微的魔法波动。

    “很好，很好。执拗的性情，固执的想法。很像某个我见过的猎魔人。只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人实力的一半，足以去对抗古神。”

    说罢，它化作一道蓝光再度窜入戴维的体内。

    猎魔人的金眸泛起蓝光，喃喃自语道：

    “让我们打破枷锁，离开这个鬼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