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非道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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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符

    这一待就在老先生这里待了一天,到了傍晚他才把我们送下山,一路迎着夕阳而行,落日的余晖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成橘红色。

    “今天来我这感觉怎么样?”老先生心情似乎很好,低头笑着问我们,落日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在我看来格外的耀眼。

    “开心!”哥在一旁喊着,然后溜到了老先生的脚下扯着他的裤脚,“明天我们还可以来吗?”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像爷俩一样勾肩搭背谈笑风生,心里生出一丝不爽,或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老先生看了过来,夕阳下我看见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笑意,“哎,阳子,你说你弟怎么总是板着张脸,跟别人欠了他几十万一样?是不是你在家总欺负他?”

    “才不是!阿白平时就是这样,妈妈说这叫文静,还说文静的男孩子长大了多女孩子喜欢。叫我多学学阿白。”哥叉着腰一脸得意样,说的就好像他是我似的,不过他说的这话我可从来没听妈说过,指不定又是他跟赵铁柱他们学的。

    几乎是从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开始,哥就整天拉着我往老先生的家里跑,最后甚至都不用他来送我们回去,到了时间我们就会自己回家。

    哦对了在这里说一下,老先生家的卧室里有很多的书。他的房间就在堂屋的左侧,里面也同样没有多少东西,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三个占满了房间三个墙壁的书架,床甚至都是放在其中一个悬空修在墙上的书架下的。

    没事的时候他就总喜欢坐在床边看书,还硬拉上我们,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可哥从来都不是一个坐得稳的人,看了没一会又生拉着老先生的胡子出去嚷嚷着让他做纸偶。

    每到这时候我就总是反应不过来的那一个,依旧坐在床边捧着书,过了老久才缓缓低下头来继续看书。

    渐渐地经历多了,我就喜欢上了看老先生的书,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那些书感兴趣的,说是看,但我也不识得多少字,一般都是看一会又跑去问他这个是什么字,那个是什么字,好在他也不会觉得不耐烦,反而有的时候心情好还会给我讲解书里的内容。

    这正是这些内容,让我以后的道路不再那么难以行走。

    记得还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那块从西山上捡来的玉牌带来了,正好被他看到,他当时的表情就变得很古怪,先是吃惊,然后又是犹豫,最后他就进了他的房间从我们看不到的书架顶上拿下了一个木箱子,取出了一沓黄纸,和贴在梁姜棺材上的黄纸很像,但我总觉得那张黄纸比老先生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也正是那一次让老先生打消了原先并不打算教我们的念头,他开始教我们书上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画在黄纸上,一般都是他先画,我和哥在一旁看,当然我和哥是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的记忆方法,我哥就是那种看过之后完全不记得,但轮到他画的时候又能很流畅地画出来。而我就比较实干,老先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落笔、转笔、收锋,我都能记得很清楚,连带书上的内容,我都能一字不漏的收录进脑子里。

    管它明不明白。

    还记得第一次他是教我们画平安符,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护佑平安的符,他先是简单地说了一下如何握笔运笔,然后就用笔尖点上了掺有朱砂的墨汁按在了符纸上开始运笔画符纹。

    我和哥就静静地趴在一边盯着,目光随着他的手的挥动而移动。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哥能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还是这么安静的看着,或许平时他们在外面做纸偶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我从来都是不参与的,所以就没看到。

    一张平安符很快就在老先生的画了出来,墨纹行云流水苍劲有力,背面墨汁渗出均匀触之不染,符面上散发着阵阵祥和的光晕,一看就是张好符。

    “我来试试我来试试。”哥一下子就夺过了老先生手中的笔,随手从旁边拿了一张符纸就画了起来,同样的符纹很快就再现在他的手下,几乎不差分毫,但我怎么看都是少了点什么。

    老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接过哥手中的笔放下,侧过身子慢悠悠地说:“你这符只有表面的的意韵而缺少神韵,真正的符是你用完全静下来的心去画的,并不是单单靠记住它的样子。”

    “用心去画?可是我的心它又不能掏出来,怎么画啊?”哥显然还不懂老先生的意思,开口就问出了个奇葩的问题。

    “用心去画就是将你的全身心都投入到画符的过程中去,达到形神合一,心神合一。”我默默地拿起笔蘸上墨,双目紧盯符纸,记住它的位置后合上双眼,手中的笔骤然落下,拖按在纸中央,顿了一下,随即提拉起墨汁快速地将记忆中的符纹的样子画了出来,再睁眼时一张浑然天成的平安符呈现在眼前,“老先生,是这样吗?”

    “好好!阿白说得好,阳子你听到了吗?”老先生对上我的目光,我能看到他眼底深处复杂的神色,那里面包含的不仅仅是对我的赞赏,更多的是其他的情感。

    我扭过头去看哥,发现他早已趴在地上不停地用笔点墨画符,整个地面很快就变得符纸遍布寸步难行,甚至连墨汁都弄得到处都是,可唯独哥的身上寸墨不染。

    “哎呀你这个龟蛋!”老先生跑去抱起了哥放到我这边,转身就去打扫地面,还嘱咐我不要再让他碰到笔和墨汁。

    然后我就在一边无奈地看着老先生在那打扫,才发现好像不仅爸妈,现在连老先生都总叫我看住哥,可每当我看向哥的时候他又总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好像是在告诉我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就像现在,我回头看向哥,他还在那没心没肺地扣着鼻子,见我看他,还冲我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见状我立马偏过头,平时我可能还真信他了,但刚刚发生了什么是我亲眼看到的,真不懂他是怎么做到心无所愧的。

    老先生一连收拾了很久,有些地上的墨汁干了还得用抹布搓老半天,最后我干脆坐回到了卧室的床上看书。

    哥见我过来老远就冲了过来,随后一跳蹦到了床上,谁知老先生家的床是竹床,没有棉垫,这一下直接给他磕到了脸,眉毛都给磕缺了一个口子,疼得他当即就怪叫了一声,震得我都没法好好看书。

    最后折腾了好一阵他才安静下来,但没一会儿又嚷着要照镜子,我们当然是不敢给他的,就撒谎说老先生家没有镜子,结果他一生气直接给跑到屋门前的缸水那照,这一照可不得了,他几乎是扯破了喉咙叫说自己破相了,不帅了。

    一开始我还和老先生哄他,到了最后干脆是理都不想理,在房间里关上门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叫。

    可能是见没人搭理他,哥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然后外面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担心他出去看看,结果就看到他呆立在缸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缸里的水看,拍了一下他的肩,他就突然像上了发条的铁青蛙一样挥着手就蹦哒了起来,吓得我差点没一个手巴掌拍过去。

    自娱自乐了半天,他才凑到我面前指着自己的眉毛说:“阿白,阿白你看,是不是很帅?有没有很酷?”

    “有,是,是很帅很酷。不过现在我们该回家了。”我敷衍着他,他听到了却又欢呼雀跃了起来,我无奈只好强拉着他下山。

    走在山路上,投射到一旁的影子是我淡定地拉着因祸得福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哥匆忙地往回走,那影子映在山路上,映在大山里,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长大后无限怀念的场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