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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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出兵

    自牧云翊曾祖改制变法,让赤颜逐渐强大后,山北各部也渐渐先后开始了不同程度的改制,而雪唐自然也是如此。当代雪唐卫指挥使白景明自继位雪唐君长后,便仿照赤颜聚民筑城,设置官制,其中以上大夫统揽政务,以大统领统率全部兵马,又设御史丞为谏议大臣。再往下就是六司,吏、户、工、兵、刑、礼,每司各置一上卿。

    此时长宁白府书房内。

    “两位请入座。”

    在大统领阳佟海,上大夫林文易与长子白鸿云与次子白鸿城的陪同下,白景明接见了此次出使雪唐商议联合出兵的荀纪与牧正昌。

    “谢君上!”

    “合兵攻打新月之事,本君是愿意的,只是我雪唐民少兵弱,实是出不了多少兵,而且我雪唐地处各部之中,为防他部偷袭,也要留不少兵留守,是以最多只能出兵五千。”

    其实白景明如此说也不完全是推脱之语,在他的励精图治下,雪唐虽说改制已有四十余年,但到底先天不足,雪唐虽有地六百余里,但西部多为山地不利耕种,东部为平原又无险而守,时常受各部劫掠,是以雪唐人丁一直不旺,虽说有凤梧山金矿,让雪唐不在受金钱短缺之扰,但却也此让雪唐成为诸部眼中的肥肉,加之地处诸部之中,在未与赤颜联姻结盟之前,实常受到四周各部大举入侵劫掠,后虽因联姻受到赤颜庇护,各部不敢大举进攻,但小股人马入境劫掠也时有发生。

    荀纪与牧正昌对视一眼,暗中交换了一下意见后,荀纪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约定共同出兵,贵部只要出五千兵便可,不过此次出兵所需粮草及银钱,贵部要出七成,毕竟赤颜离新月过于遥远,从紫叶运粮,属实不易。”

    白景明沉思片刻,便答应道:“这是自然,毕竟救的乃是我白家的嫡女,若单让赤颜出兵出粮,我白家也过意不去。”

    牧正昌一笑,说道“叔父说得那里话,子萱不但是白家嫡女,也是我那侄儿明媒正娶的媳妇,叔父如此就太过见外了。”

    白景明闻言却是苦笑,其实他一开始是不想出兵的,雪唐虽财货富硕,但人口底子薄,老弱妇孺加起来不过十万之数,而且因雪唐地理位置之尴尬,让其不得不时常要面对其他部落的劫掠,常年消耗下,整个雪唐可战的成年男丁其实并没有多少,十万人全力征调,可战之兵也不过两三万人而已,两三万人,进行一两场大战还行,但时间一长,待这两三万人消耗完了,雪唐就会陷入无兵可征的尴尬境地,是以自他继位君长以来,他都在极力避免与其他部落进行大战。可此次出事的是他亲亲孙女,他若不出兵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这次出使雪唐商议联合出兵的又是荀纪与牧正昌,他们一亲一疏,一软一硬,让白景明实难招架,最后思索良久不得不答应出兵事宜。

    “既然诸事议毕,你们就尽快回去告知我那贤婿,侍赤颜大军到达长宁,咱们共击新月。”

    荀纪与牧正昌对视一眼,纷纷起身抱拳告辞。待二人离开,期间少言寡语的白鸿云便开口道:“君父,此次出征新月,儿请求挂帅。”

    :“胡闹!”

    白景明一拍桌案,怒斥道:“你常年在长宁主政,哪有什么领军经验,让你挂帅,恐怕我那五千健儿就要全军覆没了。再者,有阳佟海大统领与你弟弟鸿城在,哪论到你去领军,还不坐下。”

    :“唉!”

    白鸿云虽还想争辩,但慑服于父亲常年的威势,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

    见父子二人气氛不对,上大夫林文易连忙起身缓解道:“君上,大公子也是因子萱小姐的事心中着急,你就不要怪他了。”

    :“是啊君父,你就不要怪大哥了。”白景明的二子白鸿城也劝道。

    至于大统领阳佟海,他早年间就与白鸿云不对付了,此时他倒乐于坐在位置上看白鸿云的笑话。

    白景明只是因出兵之事心中烦躁,倒不是真生了儿子的气,是以经二人一劝,态度也软了下来。

    :“鸿云,子萱那丫头被劫,我与你一样心里都不好受,但在不好受也不能失了分寸,因为咱们白家是雪唐的当家人,咱们一乱,雪唐十万百姓就要遭殃,作为大公子,未来的雪唐君长,你要明白这一点。”

    白鸿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对白景明深深作揖,然后说道:“君父教诲,儿记下了。”

    :“嗯。”

    白景明满意点点头,然后对其他三人说道:“此次出兵,事关重大,大统领位高权重,不可轻离,就留守长宁总理大军后勤事务吧。”

    :“是。”

    听到让自己留守,大统领阳佟海眼中寒光一闪,面上却无任何变化,恭恭敬敬起身领命,只不过当他躬身弯下腰的一瞬间,嘴角却泛起了一抹冷笑。

    白景明点头,又道:“至于统军之人,则由鸿城担任吧。毕竟鸿城常年在外领军,经验丰富,由他统军南下,我放心。”

    白鸿城立马起身,抱拳道:“儿定不负君父期望。”

    白景明道:“好了,诸事已毕,你们都回去吧。”

    :“是。”

    四人起身一一告退。

    在荀纪与牧正昌回到紫叶,带来雪唐愿意联合出兵的消息后,牧正川便命人加紧集结军队,准备出征事宜,因而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整个赤颜都变得繁忙了起来。

    大辰崇明元年六月二十七日,今天是誓师出征新月的大日子,晴空万里无云,此时紫叶城西大营校场上,黑压压的三万赤颜军将士云集于此,将整个校场站得满满当当。而在大营之外,还有从四面八方跑来给大军送行的百姓,远远的望着这支雄壮的军队,他们既有身为赤颜人的自毫,也有对家人的担心,因为那站得整整齐齐的三万儿郎当中,有他们的父亲、儿子、丈夫、兄弟。

    当所有人马聚齐后,牧正川亲自主持了出征的仪式,在宰杀了三牲祭旗以后,牧正川端着一碗血酒,对着祭台下面云集的将士们大声喊道:“诸将士!我赤颜与新月本无仇怨,然新月无故伏杀我赤颜将士,劫持赤颜未来少夫人,以至赤颜与牧氏一族蒙羞,此等大仇,你们说,该如何办?”

    随着牧正川的这声问话,下面的将士们整齐地大吼道:“报仇!报仇!”三万人的吼声汇聚成一股洪流直冲霄汉,久久地在大营上空回荡,让所有在场的人们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来送行的百姓也纷纷跟着吼了起来。

    待吼声逐渐消退,一身铠甲的牧正川望着台下将士,才接着再次大声吼道:“既然要报仇,那我们就让新月人见识见识咱们赤颜的愤怒!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此战,杀光他们所有高过车轮的男人,抢完他们所有能生养的女人,让他们的男人流血,女人流泪!搜刮他们所有的财富,夷平他们所有的城池,让他们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随着牧正川喊出这恶毒的报复,无论是台下的三万将士,还是普通百姓顿时再次欢呼起来:“君上威武!赤颜威武!”

    山北不比关东,关东文风鼎盛,行军打仗也要讲个礼义廉耻,在作战时很少有屠城之事发生,因为只要发生屠城,那怕屠的是敌国的百姓,也会受到朝中那群士大夫的非议,到时轻则罢官重则杀头,是以不到万一,辰军一般很少屠城。但山北却不同,山北远离关东文风较弱,加之比邻草原,受草原部族仇杀的影响,山北诸部,特别是与草原接壤的几个部落,更喜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般的杀戮。而且山北贫瘠,产出很多时候不足以养活家人,屠城劫掠其实也是部族士兵们养活家人的一种手段。这也是为什么在辰朝征服关西后,文风西传,山北诸部不少上层权贵在受了诸子百家文风洗礼后,在征战时还会选择屠城杀戮的原因,不是他们不知道如此作会有伤天和,且不利于对新征服土地的统治,实是一旦不让士兵们劫掠,士兵们便没了作战的动力,原本十层的战力,恐怕只会剩下一二层了。

    牧正川将手中的酒碗放在嘴边大口地喝完,然后重重地掷于地上,摔成了碎片,接着大手猛然一挥,喊道:“为了复仇,为了数不尽的财富和女人,出征!”

    所有的将士纷纷喝完手中的酒,然后掷在了地上,接着欢呼起来:“君上威武!赤颜威武!”

    接着,牧正川留守文武臣属的恭送下,大踏步的走下祭坛,跨上战马,领着诸将士有秩序走出营门,穿过紫叶城,一路向东而去。

    大辰崇明元年七月七日,在长宁汇合了雪唐的五千人马后,南征大军便经长宁转道南下,向新月缓缓而去。三万五千大军行进半月,至七月二十二日时,便已踏过双方边境,近逼新月边城。

    蔚蔚苍天,茫茫大地,连绵不断宛如一条巨龙的大军行进在荒凉的大地之上,而在大军行进大路一旁的一处小丘之上,身着一身白衣黑甲的白鸿城左手轻握挂于左腰宝剑的剑柄,右手成掌放于眉间遮挡哪刺目的阳光,他目光远眺,望着远方天际,对一旁的牧正川有些担忧的说道:“牧兄,大军如此明目张胆南下,是否太过张扬了些?不如先遣一支轻骑先行,以突袭攻下卫辽城以作大军前进之基。”

    牧正川淡然一笑:“不用,咱们此次发的乃是堂堂正正的复仇之兵,就是要在正面战场上将新月人一战击溃,若用突袭之策,反倒让他们小瞧了咱们。”

    白鸿城放下置于眉间的右手,低头望向小丘下那全副武装缓缓而行的两部士兵,暗道也是,有如此雄兵众多兵马,该瑟瑟发抖的是新月人,既如此又何必行那阴诡之事,让新月人白白小瞧了他们。

    新月南方是威威离山,西面与叶赫部接壤,北面与雪唐相接,东北和嵩阳部隔颜河而望,东南则是九原部的地盘了。山北九部,最富者当为雪唐,其次便是新月。雪唐之富,在于凤梧山金矿,新月之富则在于其有良田。新月有地七百里,其中九层为沃野平原。山北苦寒,虽不比江南一年可种两季,但新月一年所产之粮也着实不少,曾有新月商人言,新月所产之粮足可让山北九部百余万百姓无饥饿之忧。其言虽有夸大之嫌,但也足可见新月之富足。

    卫辽邑,虽是座人口不过两千出头的边境小城,但因刚好坐落在新月与雪唐两部的商路上,是以也颇为繁华。如今已到七月下旬,正是粮食丰收的时节,若是往年,不少粮商都会游走于乡野田间,购买百姓刚刚收割的新粮,然后在远往到卫辽城中,集中贩卖给各地往来的商人。可今年六月下旬,赤颜与雪唐突然宣布对新月用兵,原本早早来到卫辽等待收购新粮的商旅听闻此消息,担心受到战事波及纷纷逃离,没了商旅,曾经繁华热闹的新月各城邑也迅速没落。

    卫辽城城北十余里处,作为此次南征大军的前锋探军校尉的牧云翊正骑在马上,想着待破了月泉城,抓住岳允炆那个二世祖后,要怎么折磨他时,突听前方传来一道急报声。牧云翊收回思绪一看,见是一名快马斥候正打马向他奔来,那名斥候身手矫健,奔到他身前丈余时一拉马缰,马儿便稳稳停了下来。

    哪名斥候骑在双手一抱拳,道:“报大公子,前方十五便到卫辽城。”

    牧云翊连忙举目远眺,穿过行进的大军,隐约间能看到遥远天际之间,有一条淡淡的黑线,虽不太清晰,但他知道那便是卫辽城的城墙了。

    牧云翊问:“城中防卫如何?”

    那名斥候回到:“此时卫辽城门洞开,城上守卫稀疏,好似并不知道我大军既到一样。”

    牧云翊兴奋得一拍大腿:“真是天助我也,传令全军,全速前进!”

    此时正值午后,火辣辣的阳光让人提不起精神,卫辽城哨塔上的哨兵打着哈欠正准备换岗时,突听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换岗的哨兵中有人不理会,有人木讷抬头,但慢慢的,越来越多人都看到了。

    遥远北方平原上,一条红色的线正在分割着天空与大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不断的放大。起初,有人说哪有可能是火烧云,但立马便被人反驳,毕竟哪有红得像血一样的火烧云,在说,现在可是正午刚过。

    伴随着人们的争论,慢慢的,那条红色的线越靠越近,人们也终于看清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军队,大量的军队,人数最起码两三千!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红色军队,卫辽城墙上的新月哨兵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随后他们便想到了一个月前,赤颜与雪唐宣布联合对新月用兵的事。惊恐之下有人立马奔走高呼“敌袭!敌袭!赤颜人和雪唐人街打过来了!”敌袭之声传开,迅速蔓延,有的人一边高呼,一边跑向城墙旁的钟楼,当钟声响起,小小的卫辽城顿时乱成一锅粥。

    这个世上,除了渴望军功建功立业的军人,恐怕没有人不惧怕战争,因为战争代表了死亡,代表混乱,代表了饥饿,代表了流离失所,代表了一切人们所不欲面对的。山北之人虽常年面对战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惧怕战争,所以当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卫辽城内的人们开始奔走,开始惊呼,原本还人来人往往的街头,不过一刻便变得安安静静。

    城墙哨岗上的哨兵还在不断的敲钟,而卫辽城的城守也开始组织人手,陆陆续续往北城门调去,可卫辽不过是座小城,人口才两千岀头,全城府兵加上青壮也才五六百之数。那敌得过牧云翊带领的三千前锋探军。而且这些年来新月虽迅速崛起,但靠的更多是作为君长的岳宏义那高超的理政手段,至于战事,除了边境上小规模的冲突外,万人以上的大仗其实新月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打过了。且相比于东面实力不强,但战力不差的嵩阳、九原两部,西面穷困潦倒,靠劫掠为生的叶赫人,位于新月北方的雪唐部在白景明老君长继位君长位后,便少主动与其他部族发生冲突,而这导致了相比于东西两面的新月军,新月北方军队的战力很是低下的原因。所以当牧云翊来到卫辽城下,整军完毕,刚发起对卫辽城的试探进攻,卫辽的新月军便被试探的赤颜军打得丢盔卸甲纷纷往南而逃,不过半个时辰,牧云翊便站在了卫辽的城墙上。